亲情文章(关于亲情的文章5篇)( 三 )


作为被人呵护的儿女时,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 。早上赶车时,有人催你喝热腾腾的豆浆 。天若下雨,他坚持要你带伞 。烫的便当盒塞在书包里,书包挎在肩上,贴在身上还热 。周末上街时,一家四五口人可以挤在一辆车上招摇过市 。放学回来时,到门外就听到锅铲轻快的声音,饭菜香一阵一阵的 。晚上,一顶大蚊帐,四张榻榻米,灯一黑,就是夜晚的甜蜜时刻 。兄弟姊妹的笑闹踢打和松软的被褥裹在帐内,帐外不时有大人的咳嗽声、走动声、窃窃私语声 。蒙眬的时候,窗外丝缎般的栀子花香,就幽幽飘进半睡半醒的眼睫里 。帐里帐外都是安心的世界,那是家 。
可是这个家,会怎样呢?
人,一个一个走掉,通常走得很远、很久 。在很长的岁月里,一年只有一度,屋里头的灯光特别亮,人声特别喧哗,进出杂沓数日,然后又归于沉寂 。留在里面还没走的人,体态渐孱弱,步履渐蹒跚,屋内越来越静,听得见墙上时钟嘀嗒的声音 。栀子花还开着,只是在黄昏的阳光里看它,怎么看都觉得凄清 。然后,其中的一个人也走了,剩下的那一个,从暗暗的窗帘后,往窗外看,仿佛看见,有一天,来了一辆车,是来接自己的 。她可能自己锁了门,慢慢走出去,可能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去,也可能是被一张白布盖着,抬出去的 。
和一个人做终身伴侣时,两个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曾经是某大学小城里一间简单的公寓,和其他一两家共用一个厨房 。窗外飘着陌生的冷雪,可是卧房里伴侣的手温暖无比 。后来是一份又一份陌生的城市,跟着一个又一个新的工作,一个又一个重新来过的家 。几件重要的家具总是在运输的路上,其他就在每一个新的城市里一点一点添加或丢弃 。墙上,不敢挂什么和记忆终生不渝的东西,因为墙是暂时的 。在暂时里,只有假设性的永久和不敢放心的永恒 。家,也就是两个人刚好暂时落脚的地方 。可是这个家,会怎样呢?很多,没多久就散了,因为人会变,生活会变,家,也跟着变质 。渴望安定时,很多人进入一个家;渴望自由时,很多人又逃离一个家 。渴望安定的人也许遇见的是一个渴望自由的人,寻找自由的人也许爱上的是一个寻找安定的人 。家,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一个没有温暖、只有压迫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固然荒凉,但是家可能更寒冷 。一个人固然寂寞,两个人孤灯下无言相对却可能更寂寞 。
很多人在家散了之后就开始终身流浪 。
还有很多,很快就有了儿女 。一有儿女,家,就是儿女在的地方 。天还没亮就起来做早点,把热腾腾的豆浆放上餐桌,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喝下才安心 。天若下雨,少年总不愿拿伞,于是你苦口婆心几近哀求地请他带伞 。他已经走出门,你又赶上去把滚烫的便当盒塞进他书包里 。周末,你骑车去市场,把两个儿女贴在身后,一个小的夹在前面两腿之间,虽然挤,但是儿女的体温和迎风的笑声甜蜜可爱 。从上午就开始盘算晚餐的食谱,黄昏时,你一边炒菜一边听着门外的声音,期待一个个孩子回到自己身边 。晚上,你把滚热的牛奶搁在书桌上,孩子从作业堆里抬头看你一眼,不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你觉得,好像突然闻到栀子花幽幽的香气 。
孩子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
可是,这个家,又会怎样呢?
摘自《青春文学》
龙应台:胭脂每次到屏东去看妈妈,还没到时先给她电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愉快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是我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人 。”
“猜对了,”我说,“我是你的女儿,我是小晶 。”
“小晶啊,”她说,带着很浓的浙江乡音,“你在哪里?”
带她去“邓师傅”做脚底按摩,带她去美容院洗头,带她到菜市场买菜,带她到田野上去看鹭鸶,带她到药房去买老人营养品,带她去买棉质内衣,宽大但是肩带又不会滑下来的那一种,带她去买鞋子买乳液买最大号的指甲刀 。我牵着她的手在马路上并肩共行的景象,在这黄狗当街懒睡的安静小镇上就成为人们记得的本村风景 。不认识的人,看到我们又经过他的店铺,一边切槟榔一边用眼睛目送我们走过,有时候说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伊查某仔转来喽!”
见时容易别时难,离开她,是个复杂的工程 。离开前二十四小时,就得先启动心理辅导 。我轻快地说:“妈,明天就要走啦 。”
她也许正用空蒙蒙的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这时马上把脸转过来,慌张地看着我,“要走了?怎么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