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像一种花

我们每个人都像一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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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那些美得扎实厚重的花,像百合、荷花、木棉,但我也喜欢那些美得让人发愁的花,特别是开在春天的,花瓣儿菲薄菲薄,眼看着便要薄得没有了的花,像桃花、杏花、李花、三色堇或波斯菊 。
花的颜色和线条总还比较“实”,花的香味却是一种介乎“虚”“实”之间的存在 。有种花,像夜来香,香得又野又蛮,的确是“花香欲破禅”的那种香法,含笑和白兰的香是荤的,茉莉是素的,素得可以及茶的,水仙更美,一株水仙的倒影简直是一块明矾,可以把一池水都弄得干净澄澈 。
树上的花是小说,有枝有干地攀在横交叉的结构上,俯下它漫天的华美,“江边一树垂垂发”“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那里面有多层次、多角度的说不尽的故事 。
草花是诗,由于矮,像是刚从土里蹦上来的,一种精粹的、鲜艳的、凝聚的、集中的美 。
爬藤花是散文,像荼?、紫藤,有一种走到哪里就开到哪里的浑洒 。无论是开在疏篱间的,泼撒在花架上的,哗哗地流下瓜棚的,或者不自惜地淌在坡地上的,乃至于调皮刁钻爬上老树,把枯木开得活了似的……它们都各有其风格 。
文学批评如果用花来比喻,大概可以像仙人掌花,高大吓人,刺多花少,却大刺刺地像一声轰雷似的拔地而起——当然,好的仙人掌花还是漂亮得要命的 。
有些花,是只在中国语文里出现,而在教科书里却不成其为花,像雪花、浪花 。
所有的花都仰面而开,唯独雪花俯首而开,所有的花都在泥土深处结胎,雪花却在天空的高处成孕 。雪花以云为泥,以风为枝桠,只开一次,飘过万里寒冷,单单地要落在一个赶路人温暖的衣领上,或是一个眺望者朦亮的窗纸上,只在六瓣的秩序里,美那么一刹,然后,回归为半滴水,回归入土 。
浪花只开在海里,海不是池塘,不能滋生大片紫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花,上帝就把浪花种在海里,海里每一秒钟都盛开着浪花 。
有什么花能比浪花开得更巨大,更泼旺,那样旋开旋灭,那样的方生方死——却又有四季不调,直开到地老天荒 。
人站在海边,浪就像印度女子的佩然生响的足环,绕着你的脚踝而灿然作花 。
有人玩冲浪,看起来整个人都开在花心里,站在千丝万绪的花蕊里 。
把浪说成花,只有中国语文才说得那么好吧!
有一次,去海边,心里准备好是要去看海的,海边有一座小岩岬,我们爬上去,希望可以看得更远,不料石缝里竟冷不防地冒出一丝百合花来,白喷喷的 。
整个事情差不多有点不讲理,来海边当然是要看海捡贝壳的,没有谁想看花,可是意外地遇上了花,不看也不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