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鼏宅禹迹》读后感1000字( 八 )


就此而言,如果能理解当时的“初心”,那么在今天就应该更能理解那种将考古学作为专业研究的意义 。虽然孙庆伟一直强调“疑古”和“信古”之分,主张“信比疑更难”,理由是“疑不是研究的结束,疑的终点在于疑之后的信” 。但所谓“疑古”与“信古”本身就是史学思潮,顾颉刚的疑古也是从史学文献入手,考古学的问题意识为何要继承自史学?仅此也可见考古学的独立性不足 。“疑古”与“信古”的二分法在中国不仅并非完全学术之争,是个引发不必要争执的陷阱,不应是问题的重点所在,甚至可说是个伪问题——因为,如果能通过逻辑推理证明夏的存在(一如当初海王星在被发现之前就已被推导证明),那么疑和信本身并不是问题 。反过来,如果无法用逻辑推理证明,那么“疑”和“信”也就都不过是一种无根据的表态,一如辛德勇所言,“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种预设的研究结论,或是某种一定要达成的目标,往往会对客观分析史料,合理审视历史事实,造成严重伤害”(《中国印刷史研究》页170) 。
长期担任二里头考古工作队队长的许宏一直回避将二里头定为夏都,在他看来这既非当务之急,也无关紧要 。他在《何以中国》一书中直言:“在考古学家致力解决的一长串学术问题中,把考古学文化所代表的人群与历史文献中的国族或者王朝归属对号入座的研究,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暂时不知道二里头姓夏还是姓商,丝毫不影响它在中国文明发展史上的地位和分量 。再说句大实话,这也不是考古学家擅长之事 。考古学家最拿手的,是对历史文化发展的长程观察 。……对王朝更替这类带有明确时间概念的、个别事件的把握,肯定不是考古学家的强项 。”在《鼏宅禹迹》开篇,孙庆伟就设问:“离开了这些‘铁证’,考古学就真的对夏文化束手无策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对此,许宏则回应:“照我说,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
笼统地将许宏的态度称为“疑古”是不准确的,这至少遮蔽了一点:他的“疑古”与顾颉刚那种史学意味上的“疑古”不是一回事 。顾颉刚的“疑古”,是一种对史料真实性的关注,进而研究那些导致史料偏误的社会动因;而许宏的保留态度,则是基于证据的缺乏 。现在真正的分界并非疑古/信古的二分,而是学科自身的范式和认知逻辑 。因此,与其说这是“疑古”与“信古”之争,倒不如说许宏抱有一种有别于“史学本位”的“考古学本位”:考古学不是古史建构的工具与手段,而有其自身的逻辑与方法 。从中国考古学的发展历程来看,许宏的态度更能体现出学术范式的转移 。这当然随之带来一个问题,即如何弥合两者在叙事和方法上的分歧,但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