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诗词( 三 )


照入声读不可能,只好退一步,满足于维持仄声,即读如去声 。
这是严的一路,即凡入声字都读如去声 。
可以再放松,只关键字维持仄声,其他非关键字从今音 。
这样,变读的字就只剩下“识”、“论”两个(“曲”读上声,不变为去声也可以) 。
为什么可以这样放松?以下谈谈这方面的情况 。
问题由音乐性来,相当复杂,甚至相当微妙 。
前面说过,格律是音乐性的基础,这话没说清楚;想说清楚,就要理清音乐性和格律的关系 。
先打个比方,音乐性是道德性的,要求严而细;格律是法律性的,所谓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
道德管得宽,兼及路遇佳人多看几眼的小事(所谓诛心) 。
法律就不能这样,只要没严重到动手动脚就不管 。
音乐性也是这样,也许情调的不同也应该算在内吧?如果竟是这样,那就,例如平声韵开朗,仄声韵沉闷,也就与音乐性有关了 。
还可以加细,如同是平声,十五删韵宜于表现豪放,五微韵宜于表现怅惘,也就与音乐性有关了 。
还可以再加细,甚至同是仄声,同是十灰韵,以杜甫的格调高的“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一联为例,上声的“扫”换为去声字,“开”换为“裁”,且不问意义,音乐性也会差一些吧?这类细微的地方,我们一向不管,是因为:一,不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而就抓不准;二,即使弄得清,法令如牛毛,负担太重,也必将苦于无所适从 。
于是不得不退一步,走切实可行的一条路,也就是粗略的一条路,只求合于格律 。
格律保证的是明显而重大的音乐性,此外就都交给作者去神而明之了 。
格律,与声音有关的主要是两种:一是押韵,二是平仄协调 。
先说押韵,这是用回环的方式以表现音乐美 。
韵字一般放在句尾 。
说一般,因为,如《诗经·周南·关睢》“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韵字是放在句尾的虚字之前 。
中古以来的诗词之作就不再有这种形式,所以也可以说,韵字都是放在句尾 。
押韵的格律要求是韵字要同韵(这是就近体说,古体和词限制较宽,详情留到后面说),所以读,遇到韵字古今音不同(主要是平仄不同)的,就要从旧,以保持押韵的音乐美 。
举下面几首为例: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苏轼《中秋月》)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
(柳宗元《江雪》)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 。
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 。
(欧阳修《采桑子》)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
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 。
执手相看(读平声)泪眼,竟无语凝·噎 。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柳永《雨霖铃》) 前两首是诗 。
第一首押平声十四寒韵,第四句“看”照今音读去声,不能与“寒”、“盘”押韵;为了保持音乐美,要读平声 。
第二首押入声九屑韵,韵字照今音读,“绝”是平声,雪是上声,不能与“灭”押韵;为了保持音乐美,都要读如去声 。
后两首是词 。
前一首押平声六麻韵,上片末尾的韵字“车”,今读chē,不能与“华”、“家”、“哗”、“斜”、“花”押韵;为了保持音乐美,要读chā 。
后一首基本押入声六月和九屑韵(只有“阔”是七易韵,词韵第十八部入声五物、六月、七易、八黠、九屑、十六叶同用),“歇”、“发”、“噎”、“别”、“节”、“说”今都读平声,不能与“切”、“阔”、“月”、“设”押韵;为了保持音乐美,都要读如去声 。
2 诗词的平仄 就押韵的格律要求说,韵字是关键字,关键字读音与中古音系统不合,就打乱了格律,也就破坏了音乐美 。
至于韵字以外,如果没有其他规律(指平仄协调,下面谈)拘束着,就放松些也未尝不可,至少是关系不大 。
例如上面举的四首,第二首的“独”是入声字,照今音读为平声,也不会感到怎么难听;同理,第三首“直”也是入声字,照今音读为平声,也不会感到怎么难听 。
这是宽的一条路,只求合乎格律,或只管关键字,用大话说是得凑合且凑合主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