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飘忽的思绪永远只有一个主题——过去 。怀念看熙熙攘攘的等车人群中,一个“丢”了妈妈的小女孩无助的哭声;怀念在汽笛被拉响过后,仍紧牵住不愿放的手;怀念穿梭在车窗下,焦急期盼的并藏着一丝黯然的眼神;甚至怀念常年在这里卖茶叶蛋的老两口,以及那掀开盖来后冒出的夹着茶香的层层热气……那些忘情的笑、无声的泪、久久的拥抱、说不尽的叮嘱曾让我庆幸并痛恨自己的存在 。别人无法洞察我内心的挣扎与矛盾,而列车总是呼啸而来,伴着希望,再呼啸而去,载着泪水 。
时间从未在这里停留,人们总是来而复去 。我始终站在这里,耐心守候 。守候下一列停歇的班车,尽管我知道它终将消失在轨道的那无尽的一头;守候归乡的游子,尽管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再离去 。守候,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也是最神圣的使命 。
直到有一天,亮眼的红漆褪成暗灰,雪白的站台铺满灰尘,熟悉的人声渐行渐远,呼啸的汽笛只在远方响起 。我终于只剩下自己 。或许,这样说并不准确,如果可以算上肆意丛生的杂草和偶尔划过上空的浮云 。
压抑,痴心妄想,再到歇斯底里,最后毫无气力 。我无奈地继续留在这里,我无处可去 。那些曾被我牵挂着的人们呢?现在是流连于拇指上的传讯,还是通达各地的飞机,更或者,他们早已和我一样老了吧?在摇椅里闭目沉思的瞬间,会记起沉淀在风里、铭刻于心中的回忆吗?我无法知道,更害怕知道 。
就这样不知沉睡了多久,再度喧嚣的人声打断我的梦境 。我惊喜着睁开眼,没有深情的凝视,没有真切地传递温度的眼神 。好奇的翘首、冷漠的打探让我不禁一颤,方才醒悟到自己的变化:刺眼的红漆,刷白的站台,我还被围进一个玻璃框里 。一位衣着光鲜的女郎握着喇叭,扯着嗓子介绍着我的过去:“这里一个有近百年历史的车站……”我竖着耳朵,可再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层层密密的关注让我无法适应,嬉笑声、嗑瓜子声、煞有介事的品评声充斥着耳畔 。这明明是我期待已久的热闹,为什么我却无法体味一点雀跃的心情?我成了文物,成了瑰宝,成了美其名曰的“文化遗产” 。我更明白,我只是工具,一些人敛财的工具,一些人装饰空虚历史内蕴的工具 。此时此刻,曾经厌恶的安静成了最大的奢侈 。
斑驳的印迹、腐化的柱面里潜藏的是历史的风雨;崭新的修饰、堂皇的赞美掩饰不了空浮的心灵 。与其做一个华美的躯壳,不如充实内心的贫瘠 。
我,原来不仅仅是一个站点,热闹关切并不是我的使命,我的守候只是为了远方的轻唤得到这里的回应 。人们之间的爱才让我的存在充满温暖的意义 。亲情、友情、爱情在这里被无限放大,溶为一抹散不尽的馨云 。当形式主义遍布这里,当爱被吝啬的人们封闭,我无法选择地去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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