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火车( 二 )


松林村的一草一木,我再熟悉不过,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我不甘心地说:“妈,要不明晚我返回时在最近的曲靖站下?站上有到村里的汽车,半小时就能到村里,住一晚再回昆明,方便得很 。”母亲连忙阻止,固执而又坚定,仿佛我这样做是她的错 。我没有办法,自己赌气也是跟母亲赌气:“那就明晚还在这路口,到时候我会站在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门旁招手,一定可以看见 。”
我又一次要求母亲去铁路口,固执得有些残忍 。
我坚定地认为,是我的疏忽,才会没看见站在车窗外的母亲,那么近的距离怎么能看不见?
那晚返程时,我早早走到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门旁 。黑夜的火车如一条光带在铁轨上飘移,伏在玻璃上,我尽量睁大眼睛,可还是很难看清车窗外的景物 。我想起顾城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
我的光明在哪里呢?
返程时,我又看见了“施家屯收费站”,心头鹿撞 。
内外温差大,车窗内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我慌忙用手掌擦亮玻璃,双手罩住眼眶遮挡车内的亮光,让自己也陷入与外面一样的黑夜,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搜索一景一物 。我终于看见被车灯照出几米远模糊的路面轮廓,看见了村庄里萤火般的昏黄灯光 。
就在一个路口,我突然看见有束手电筒光在黑暗中照着火车!我刚要寻找并摇手呼喊,火車却过了!
我忙掏出电话,颤抖着告诉母亲:“妈,我看见你在路口啦!”
母亲也说:“我也看见你了 。”
两句话说完,车外再没有了村庄,母亲越来越远了 。
我在黑夜中的火车里不过是一晃而过的黑点,那个叫小米田的道口,不过三四米宽,而站在道口的母亲,她还没有一米六高啊……
(摘自译林出版社《我只知道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