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红灯( 六 )


“不算事,将来走向社会啥人都碰得到,惹不起躲得起 。”他边走边说,话音刚落,就听女儿大吼 。“你明知道惹不起还去惹,影响我心情懂不懂?我好不容易调整好了,真是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
他不说话了 。心里盘算如何坐地铁 。不是不识字的人,也不是没出过门,但一时眼花缭乱,就是辨不清该怎样走 。他知道那些在售票机上操作的人是在买票,但怕又像买火车票那样失败,失败了耽误时间不说,还耽误后面的人 。他知道应该找人问问,找谁呢,看谁都是冷脸,真不好去麻烦 。犹豫着,还是问了穿制服的人,他不知他是干什么的 。那人告诉他直走,这才找到售票口排队的地方 。他发现许多人都在奔跑,说明末班车要开了,广播里也在循环通知 。当他拿到票后找到入口方向,跑到安检处,竟与坐火车时如出一辙 。末班车走了 。
他们只好出站去找的士 。
凌晨一點,才到小区门口 。因为进门要刷卡,没有卡进不去,保安没在岗亭里 。上出租后妻子已打过几次电话,微信也没断,他觉得这么晚不好叫醒人家下来给开门 。他们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恰好遇到有人晚归刷开了门,他们顺便跟进去 。
天起风了,预报要大降温,甚至还要飘雪 。他们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还有他手表发出的咔哒声 。
到十八楼,他掀开垫子取到钥匙,悄悄打开门 。门廊开着一盏昏暗的灯,沙发上放着铺好的被子 。女儿一声不吭进了房间 。他脱了鞋,蹑手蹑脚到沙发边,和衣躺下 。其实,他是想让女儿也这样,立即躺下睡觉,以保证明天精力充沛 。可是,女儿多年来的习惯,每晚必须冲澡,不洗睡不踏实 。果然,女儿从房间出来进了卫生间 。女儿对这房间已经熟悉,不必担心打不开热水器 。
一夜未眠 。
女儿拖延到两点十五分从洗手间出来,不知进房间后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的心急得乱撞,人只能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就像出家门时在单元门口那样 。妻子发微信问,他撒谎说已睡了 。女儿第二次进房间后,他就侧身,脸朝向客厅阳台,看外面楼宇间零星的灯火 。阳台是镂空的栏杆,他恍然置身空中,躺在一张薄薄的纸片上,身体在缓慢荡漾,只要什么部位动一下,就可能倒栽下去 。没有什么可依靠的地方,也没有蜘蛛侠出现 。他只能睡在纸片上一动不动,眼前浮现一张张面孔,包括这家女主人的 。他见过她两次,都是妻子几年前带到店里来,他忙前忙后给她们做了好多店里不卖的私房菜,那时生意好,她对他笑眯眯的,还说他的店将来会发展成连锁大企业,他只管当翘脚老总,不用下厨了 。他记得她长得有点像张曼玉 。但再想她的模样时,她的脸却模糊甚至消失了 。剩下的是她的歌声 。有次她们和一帮朋友去唱歌,他也去了,玩到凌晨三点,被歌厅保安硬赶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