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的孤独简史( 五 )


有时,我被顾先生的琴声吵醒时,我也在想着这件事情 。将琴声与顾先生的手术结合在一起,又是多么和谐啊!当顾先生的手刚在琴上抹下去的时候,一个叮声,就像手术刀在要切割部位的一个落点;铮,划一个小口;再铮,再划一个小口;而淙淙之声,就像切口划好后,在你的肚子里找那有病变的肠子一样,抽啊抽啊抽;接着的叮叮咚咚的声音,则是医生拿着各种手术刀具的声音;直到嗡嗡声响起,是伤口缝合后,其他一切交接的声音 。
尽管如此,大多数时候,我是不大喜欢顾先生的,总觉得,他在无意识中,干扰了我的生活,是一个不讨喜的人 。因不喜欢他的琴声,自然也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总觉得他的声音不够阳刚,缺乏男子气概!有时我看他,不是用看的,而是用瞟的,从窗户往外看,从楼上往下看,瞟一瞟他 。
偶尔,我看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些恶意!
尽管我与顾先生相邻,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我几乎不和他说话,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在我的印象里,甚至我和他连招呼都没有打过 。
似乎现代人也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论是邻居,还是同事,甚至朋友,不到必须,不到找对方有事相商时,也都不大打招呼了!有时哪怕是曾相熟的两个人,久不联系,某日在大街上相遇,也装作眼花或眼瞎,陌生地走过 。很多人都已精于此道 。鉴于此,我与顾先生的这种陌生感,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

我对顾先生的好感,是在找顾先生做了阑尾切除术之后 。
这种机缘来自去年秋季的一个夜晚 。那天半夜,我突然由睡梦中疼醒,那种疼痛,像有人在我的肚子上狠狠给了一刀 。我疼得在床上翻来滚去,就像一个在烂泥里打滚的猪一样 。猪在烂泥里滚的是快乐,而我在床上滚的是痛苦 。我疼得大汗淋漓,衣服都滚湿了 。我一边在床上滚,一边痛苦地呻吟 。父母都被我杀猪般的叫声吵醒了,看着我痛苦的样子,他们也不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只是急得团团转 。
疼到后来,我开始怀疑人生,我竟然怀疑自己得了随时暴毙的急症 。死到临头时,我才突然感到有些遗憾,天呢,这么快就死了,我还未体验到人生的更多乐趣呢!比如,结婚、生子,享受天倫之乐 。如今,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地,过得什么玩意儿日子 。
之后,他们将我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急性坏疽性阑尾炎 。什么?阑尾炎听过,坏疽性阑尾炎是个什么鬼,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专业词语 。医生说这种情况,比一般的阑尾炎要严重一些,轻症的阑尾炎可以保守治疗,有时不用手术就可缓解病情 。我的这种情况属于重症阑尾炎,阑尾因血供障碍导致阑尾管壁坏死的急性阑尾炎,坏死部分已变色,要马上进行手术,不然很容易发生穿孔,形成其他炎症 。知道这不是一个致死的病,我很高兴 。但是要面对一个小手术,我多少有些紧张 。我从小疼感就极强,很怕打针,哪儿有点儿小伤小病,疼一点儿,我就大喊大叫,像要杀了我一样 。有时候我觉得让我死都不可怕,让我疼一下,就觉得像是要了我的命一样 。简直是一个怪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