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理想没有照进现实( 二 )


在高三那年的一个早上,我和平时一样捏闸刹车,单脚点地,停在复兴门立交桥北面的武定胡同十字路口等待绿灯 。我前后左右布满了上学的男生女生,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和我一样风尘仆仆,面无表情 。
人群之中,不知道那时我的心念怎样一转动,整个人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惶恐吞没,直让我后背发凉,心惊胆战 。
我突然发现,从七岁起就孜孜不倦读书到今天,十年寒窗都过去了,我却还依然湮没在无数前途未卜的学生当中,在立交桥下等待红绿灯,像等着自己的命运 。我曾经沾沾自喜的童年,自以为和大家有什么不同,还不是在众生(对,我当时就是想到“众生”这个词)中间继续挣扎 。虽则身在重点中学,但在以后的种种人生测验里,只要稍有闪失,在任何一环上掉了链子,我就会更加惨烈地跌回到“众生”的深渊里 。莘莘学子,熙熙攘攘,浩浩荡荡,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我第一次怀疑,我能成气候这件事,只是我爸望女成凤的一厢情愿 。
几年之后,第一次看《霸王别姬》,我在小癞子身上看到了我当年那种惶恐和绝望的重现 。对,还有绝望,一个少年面对未知人生和难以企及的偶像的巨大无力感 。
小癞子第一次溜入戏楼,终于看到京剧名角儿的时候,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小癞子说:“他们怎么成的角儿啊?得挨多少打啊?得挨多少打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成角儿啊?”
不同的是,小癞子是看到了活生生的“角儿”而震撼和绝望,而那时的我并无真切偶像,只是恐惧湮没,只怕最后成了我爸所说的“平凡人” 。
好在《霸王别姬》里,师傅还说了一句话:“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那天的惶恐过后,高考迎面袭来,我决定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几个月后,我考进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 。漫长的暑假结束后,我终于神清气爽、踌躇满志地步入大学校园 。
开学不久,我很快就发现,我以为跳脱出了一个湮没的“众生”,又投入了另一级世界的“众生”里去,离成气候还早着呢,路漫漫,其修远兮 。
由此可见,我要成气候的早期理想,受我爸的影响而种下,早已贯穿了我的前半生 。多亏有了这个自我暗示般的理想,否则我天性中的自由散漫过早地开枝散叶,我今天的境遇就很难说了 。
我工作几年重返校园读了研究生,年龄大得足够做本科生的小姨,几次遇到临毕业的青春男女们幽怨地向我发问:“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怎么办?”理想的美好总是与现实的残酷相提并论,听得多了,好似一对反义词 。
我一般都如是回答:“理想和现实能没有差距吗?”
当然我还会加以解释:“我们国家都建设了六十年了,最高理想也依然没有实现啊!但是我们国家早就提出了现阶段的任务和N个五年计划,分段儿五年五年地实现 。理想嘛,当然高高在上,先拟定一个现阶段的任务比较可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