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人生随笔怎么写?( 三 )


我父亲是饭后照例一支雪茄,随时补充纸烟,纸烟的铁罐打开来,嘶的一声响,先在里面的纸笺上写启用的日期,借以察考每日消耗数量不使过高 。雪茄形似飞艇,尖端上打个洞,叼在嘴里真不雅观,可是气味芬芳 。纸烟中高级者都是舶来品,中下级者如强盗牌在民初左右风行一时,稍后如白锡包、粉包、国产的联珠、前门等等,皆为一般人所乐用 。就中以粉包为特受欢迎的一种,因其烟支之粗细松紧正合吸者打“高射烟”之用 。儿童最喜欢收集纸烟包中附置的彩色画片 。好像是前门牌吧,附置的画片是水浒传一百零八条好汉的画像,如有人能搜集全套,可得什么什么的奖品,一时儿童们趋之若鹜 。可怜那些热心的收集者,枉费心机,等了多久多久,那位及时雨宋公明就是不肯亮相!是否有人集得全套,只有天知道了 。
常言道,“烟酒不分家”,抽烟的人总是桌上放一罐烟,客来则敬烟,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可是到了抗战时期,这情形稍有改变 。在后方,物资艰难,只有特殊人物才能从怀里掏出“幸运”、“骆驼”、“三五”、“毛利斯”在侪辈面前炫耀一番,只有豪门仕女才能双指夹着一支细长的红嘴的“法蒂玛”忸怩作态 。一般人吸的是“双喜”,等而下之的便要数“牌”(Cupid)香烟了 。这渎亵爱神名义的纸烟,气味如何自不待言,奇的是卷烟纸上有涂抹不匀的硝,吸的时候会像儿童玩的烟火“滴滴金”劈劈啪啪的作响、冒火星,令人吓一跳 。饶是烟质不美,瘾君子还是不可一日无此君,而且通常是人各一包深藏在衣袋里面,不愿人知是何品牌,要吸时便伸手入袋,暗中摸索,然后突的抽出一支,点燃之后自得其乐 。一听烟放在桌上任人取吸,那种场面不可复见 。直到如今,大家元气稍复,敬烟之事已很寻常,但是开放式的一罐香烟经常放在桌上,仍不多见 。
我吸纸烟始自留学时期,独身在外,无人禁制,而天涯羁旅,心绪如麻,看见别人吞云吐雾,自己也就效颦起来 。此后若干年,由一日一包,而一日两包,而一日一听 。约在二十年前,有一天心血来潮,我想试一试自己有多少克己的力量,不妨先从戒烟做起 。马克吐温说过:“戒烟是很容易的事,我一年戒过好几十次了 。”我没有选择黄道吉日,也没有诹访室人,闷声不响的把剩余的纸烟一古脑儿丢在垃圾堆里,留下烟嘴、烟斗、烟包、打火机,以后分别赠给别人,只是烟灰缸没有抛弃 。“冷火鸡”的戒烟法不大好受,一时间手足失措,六神无主,但是工作实在太忙,要发烟瘾没得工夫,实在熬不过就吃一块巧克力 。巧克力尚未吃完一盒,又实在腻胃,于是把巧克力也戒掉了 。说来惭愧,我戒烟只此一遭,以后一直没有再戒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