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戒读后感|读《受戒》

受戒读后感(读《受戒》)
受戒读后感|读《受戒》


新冠肺炎疫情尚未结束的飘摇不安中,读汪曾祺的小说,外面世界下坠所留下的痛苦的情感褶皱,渐渐被他柔软的文字流淌过,轻轻熨平,于喧嚣中获得方寸间的平静 。与他的其他小说一样,《受戒》读起来就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淡雅水墨风物画,移步换景,徜徉其间,行云流水,文字光滑得可以在其间溜冰,其下则有一股快乐的内在情绪流淌 。
《受戒》写于1980年,发表时汪曾祺60岁,已是耳顺之年 。未知短暂或持久的乱世中,身处他与世无争的文字里,不免有些疑惑 。这篇文章写于“文革”结束4年之后,是他跌宕人生中断断续续写作生涯的一次重启 。创伤犹在:“文革”结束后的一段时间,他在京剧团创作室的办公室低头进低头出,见到熟人会说,又挨整了 。他那时正接受审查,有时一言不发,眼神悲凄 。审查的结果不了了之,但他被迫写了将近十几万字的交代材料,成为他十年创作样板戏的副产品 。他没有离开京剧团,跟文学界脱离,状态很懒 。苦闷的日子中,他开始打小说的腹稿,《受戒》《大淖记事》和《异秉》就是在这种状态中开始成形的 。小说中现实的苦闷情绪则了无痕迹,只觉得有平平淡淡的滋味 。情窦初开的明海和小英子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明海去庵里当和尚,过了一个湖,穿过一个县城,到了一个河边,和渡船上的小英子相遇 。他们在眉清目秀的乡间风景里一起做农活,伏在水车的车杠上踩车轴上的拐子,轻唱着有音无字的山歌,靠在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寒蛇唱歌,看萤火虫和流星 。情就在这山水田间与劳作中无声孕育和滋长,寺庙的清规戒律、受戒的仪式束缚不了,前途也阻碍不了 。这抒情的声音似与沈从文的《边城》呼应,中间却横亘着一个长达近半世纪的史诗和革命年代 。想通过追忆逝水流年的方式,来获得从历史劫难中幸存下来的慰藉?抑或,想以某种方式来表达一种终结的感觉,与伤痛作别?又或,是桃花源般的隐逸之所?之前那个浓烈时代留下的创伤,为何要融解在不着痕迹的柔和平淡中——是一种忘却,还是开拓一种可能性?
在汪曾祺年轻时所参与的20世纪中期的历史跌宕中,抒情提供的想象力曾驱动了知识启蒙,也曾感召千万人在革命中生死相与 。他的老师沈从文就是以“抽象的抒情”来书写历史的 。抒情的书写随着语言变形,在新时代发生了扭曲 。汪曾祺在他的《自述》一书中回忆,1958年他被打成“右派”时,审问他时所使用的语言,“好像不是说的我,是说的另外一个别的人,或者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设、虚空的对象”,人或语言成了异化的躯壳 。他被补划为“右派”的罪证是他写的鸣放小报《惶惑》 。他在文章结尾写:“我爱我的国家,并且也爱党,否则我就会坐到树下去抽烟,去看天上的云”;“我愿意是个疯子,可以不感觉自己的痛苦” 。这句情感上真实的话,在政治上出了问题 。

【受戒读后感|读《受戒》】

在这个背景下读《受戒》,领悟到一些静水流深的意味 。明海与小英子的动情彼此无所求,有纯真的诗意 。为这情,明海愿舍弃受戒时被选为沙弥尾在寺庙可期待的职业生百思特网涯 。不要说寺庙的清百思特网规戒律,哪怕是禅的境界,也不及这小儿女的情 。汪曾祺对荸荠庵的生活描写得极细致,来源于他年轻时曾在一所寺庙中短暂居住的观察和经历 。他并不描写佛门之地的清净和禅机,倒是把和尚细小琐碎生活的世俗平常写得鲜活 。念经吃斋之外,收租放债,打牌杂耍,还俗娶妻 。最终,皈依的还是个“情”字 。汪曾祺说,《受戒》的产生是他这样一个80年代的中国人“各种感情的一个总和”,“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是我们今天应该快乐” 。快乐从哪儿来?汪先生和沈从文一样,写的是美与善,是引人向上的、健康的人性,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混沌无规则,亦无目的的真情 。被政治渗透扭曲的语言文字,不再能表达人的真情实感 。文字如何回归它的真实?这是抒情的追求 。
文学评论家王德威写道,抒情是触摸现代中国历史危机和情感结构的脉络 。纵然有“奥斯维辛大屠杀后,写诗是残酷的”百思特网,实则早在17世纪,黄宗羲已提出“史亡而后诗作” 。“抒情”是感性的表达,也是观念的思索,响应历史情境,也指向行为尺度 。它提供了离乱浮生的复杂选项:唯我还是奉献,真情还是实意,救赎还是背叛,沉默还是牺牲……究其极,“抒情必须自我质疑在这一时代存在或消失的因由” 。汪曾祺选择让抒情退出政治和理念,不再作为试图改造历史的工具,重新回归日常生活,找回它原本的灵动,美与真实,并因这种美使日常不至跌入庸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