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雅卡玛如斯酒( 三 )


在巴施蒂希的遗物中,或许还能找到那一张地窖酒吧的酒水单 。那天,我在酒水菜单背面立了一份声明:巴施蒂希对我陈述的一切,我仅留给自己,藏在心底,唯有待他辞世之后方可公之于世 。
那天,他把身上那件早已干了的雨衣脱下来,开始给我讲述 。
“先生,我是一个鳏夫,是小城区家居装潢合作社的一名职员,我竭尽所能让膝下五个孩子生活得像模像样 。每天,我要送长女奥尔伽去学舞蹈,送小儿子雅罗谢克去幼儿园 。下班回到家里,我要打扫屋子、洗衣服、煮饭,还要监督孩子们做功课,看他们的字是否写得端正,我要给他们讲解代数,考他们英语、俄语和德语单词,给他们剪指甲、洗碗,讲童话故事和缝缝补补 。您说尝试一下再婚?我已经没有了再婚的奢望 。您听说有哪一个女人愿意在脖子上套上五个孩子的枷锁?在这种无穷无尽的生活轮回里,每个星期,我为自己设定了一个晚上,就好似松鼠跳出飞转的轮盘那样,逃出来喝一杯雅卡玛如斯酒,在轮盘快要停止转动前再跑回去 。先生,今天这个夜晚就是其中之一 。”
“那么淋浴、喷泉,您如何解释呢?”我力图让他的叙述简短一些 。
“我会把一切都慢慢说给您听,先生 。”巴施蒂希说,“我选择的这一个晚上是不固定的,前提必须是那天不下雨 。”
“为什么必须是这样的前提呢?”我急切地发问,因为他慢条斯理的叙述把我的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
“先生,我的良知不允许我,”他继续往下讲,“把钱花在买一杯酒上 。一想到灌进喉咙里的那些液体,可以给克薇塔买连袜裤,或者给雅罗谢克添置一双溜冰鞋,那么,即便最美味的酒,经我的舌头品出来,也是苦涩的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黑鸟巢酒吧小坐,这时走进来一位浑身湿透的客人 。酒吧里的酒徒们看到他的模样,发出一片惊呼:外面的雨那么大!那些准备结账离去的客人,便又坐下去,招呼侍者再来一杯,省得出门被浇成个落汤鸡 。这件事启发了我 。我计算了一下,对酒吧老板来说,免费给我提供一杯烈酒是十分划算的交易,因为我在酒吧一出现——您肯定也注意到了,我专门去那些没有窗户的酒吧——身穿湿淋淋雨衣的我,给人再真实不过的印象,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酒水的消费量顷刻得到提升 。”
“这个想法确实很好,”我说,“但本质上您是在欺骗公众,旨在谋取利益 。您不害怕吗?”唉,巴施蒂希,我今天依然记得他当时的神情,我的这番质问让他激愤得满脸通红 。的确,我的话触及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
“我没有欺骗任何人,先生 。”他说,“不止一次,有人看着我湿透了的外套发问:‘外面在下雨吗?’对这个问题,先生,我始终这样回答:‘不,我刚才淋浴了 。’我说的可是事实,我也承认,人们一般不会相信我来酒吧之前刚刚淋浴过,但这不关我的事 。我仔细通读了《刑法》,先生,法典里没有哪一条提到,如果天没有下雨,人就不能穿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