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碗汤圆( 二 )


【记忆中的那碗汤圆】我们乡下人就是这样的,也自私,也狠毒,但是,因为风俗,大家都有一种思维上的惯性:自己有一点儿好的马上就会想起别人 。它是普遍的,常态的 。这些别人当然也包括我们这家外来户 。
柴可夫斯基有一首名曲,叫《如歌的行板》 。它脱胎于一首西亚的民歌,作者不详 。这首歌我引用过好几次了,我还是忍不住,决定再一次引用它 。它是这么唱的:
瓦尼亚将身坐在沙发,
酒瓶酒杯手中拿 。
他還没有倒满半杯酒,
就叫人去喊卡契卡 。
这首歌的旋律我很早就熟悉了,但是,第一次读到歌词是在1987年的冬天 。那一年,我大学毕业,一个人在宿舍 。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几乎没有过渡,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需要回忆,不需要 。往事历历在目 。在我的村庄,在那样一个艰难的时刻,伟大而温润的中国乡村传统依然没有泯灭,它在困厄里流淌,延续:每一个乡亲都是瓦尼亚,每一个乡亲都是卡契卡 。我就是卡契卡,可我还没有来得及做瓦尼亚,就离开了我的村庄 。这是我欠下的 。
很可惜,在我还没有离开乡村的时候,这个风俗已经出现了衰败的态势,最终彻底没落了 。
风俗和法律没有关系,可我愿意这样解释风俗和法律的关系——风俗是最为亲切的法律,而法律则是最为彪悍的风俗 。
风俗在一头,法律在另一头 。一个时代或一个民族的好和坏不是从一头开始的 。好,从两头开始好;坏,也是从两头开始坏 。在任何时候,好风俗的丧失都是一件危险的事,这不是我危言耸听 。
分享,多么芬芳的一个东西,它到哪里去了呢?
“一块给狗的骨头不是慈善,一块与狗分享的骨头才是慈善 。”
这句话是杰克·伦敦说的 。我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正上大学二年级,在扬州师范学院的图书馆里 。这句话至今还像骨头一样生长在我的肉里 。杰克·伦敦揭示了分享的本质,分享源于慈善,体现为慈善 。
我要感谢杰克·伦敦,他在我的青年时代给我送来了最为重要的一个词:分享 。此时此刻,我愿意与所有的朋友分享这个词:分享 。这个词可以让一个男孩迅速地成长为一个男人——他曾经梦想着独自抱着一根甘蔗,从清晨啃到黄昏 。
如果有一天,即便我的身体里只剩下最后一根骨头,这一根骨头也足以支撑起我的人生 。这不是因为我高尚,不是,我远远没有那么高尚 。但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和我分享过他们的骨头,我自然有分享的愿望 。“愿望”有它的逻辑性和传递性,愿望就是动作——父亲抱过我,我就喜欢抱儿子 。儿子也许不愿意抱我,可这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因为他的怀里将是我的孙子 。是的,所谓的世世代代,就是这么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