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婚,我要复婚( 二 )


我老记得有一个电话,年轻男人说,他没有手艺,只能在搬家公司出死力,黑汗水流的还赚不到钱 。偶尔有一次,客户懒得打包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手一挥:“你都拿走吧 。”(哲理名言 www.wenzhangba.com)
“那些我是不认得,但那个客户,家里好大,看着就很有钱,她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
他巴巴地留了大半年,为了回家送老婆,细细捆扎好,用纸裹了好多层 。一路火车转汽车转小巴,他老怕它们洒了,不时用手摸一下,又摸一下 。
结果屁股还没坐热,话没说几句,他就和老婆大吵起来 。一怒之下,他把瓶瓶罐罐都拿出来,当着老婆面,举过头顶,狠狠摔下 。
“那玻璃渣飞的……”男人哽咽起来,“我巴心巴肝给她带的 。我自己给打了……”几乎说不出话来 。
一冲动就去办了离婚 。一出民政门两个人都后悔了 。到晚上就给我打电话 。
我试图排解:“那明天再去拿个结婚证呗 。”
“明天民政就放假不上班了……”
我渐渐发现:很多情况下,会不会真离婚,完全取决于,他们到家的时候,民政放假了没有 。
而开年之后,电话内容的主题就很自然地成为:我要复婚 。
这一个年,离了婚的两个人都没着没落的:千辛万苦地买火车票,找黄牛,各种转车,就为了大团圆,团圆却像一阵风,从手心溜走;万家灯火,自家黑灯瞎火,没有主妇的家,谁来下饺子煮汤圆?人家送年鞭炮齐放,大人孩子笑在一起,自己心累得一支鞭炮也不想放,孩子哭闹不休“妈妈呢,我要妈妈”,一难过抱着孩子哭一场;该去拜年了,长辈们要问起“他/她怎么没来”,怎么答?也不想在家等人来拜年,还是会被问一道,最后索性躲在家里,听见敲门声也不去开,假装出去拜年了……
不用人劝,他自己也知道是气头上做了糊涂事 。他想起来的,全是她的好 。她自责得比他更厉害,春节七天,她哭了七个晚上 。
“那去跟你老丈人家道个歉,把她接回来 。把话说开了,去复婚嘛 。”
沉默 。“我初六就要回去上班,民政初八才上班……”
我记得我问过一次:“不能拖到初九吗?”事后都想抽自己 。太蠢了 。大概就相当于问“何不食肉糜” 。
只是,新春正月里,从乡村返回城里工作的人潮中,有多少人是哭红了眼睛?而明年,他们还有家可回吗?
我对中国农村很不熟,我没有过农村生活经历,也从不曾系统地做过田野调查 。我对农村的了解,来自我的亲戚、出身农村的同学同事、在我家工作过的保姆钟点工……
做电台主持人那一年多,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正面与外来打工者接触,听他们诉说心声,冒充他们的人生导师 。很惭愧的是,我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他们的困境,各种各样,但大部分一语以蔽之,就是:“贫穷乃万恶之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