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依之地》:去性别化的“新西部片”

《无依之地》:去性别化的“新西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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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国内媒体在报道影片《无依之地》(Nomadland,2020)斩获第77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时,不约而同对导演赵婷的身份进行了强调──中国人、女性、宋丹丹继女 。这三个标签或许潦草地勾勒了赵婷的轮廓,但与电影本身并无关系 。恰恰相反,国界和性别标签与影片的表达背道而驰 。赵婷曾在采访中说道:“这些经历超越了政治立场,从而变得更具有普遍性 。”[1]这部讲述美国西部现代“游牧民”经历的影片,也可能是讲述全球化的当下,所有人共同的命运 。
一、当驼马被放逐草原
影片中,房车流浪者营地(Rubber Tramp Rendezvous,RTR)的创建者鲍勃·威尔斯在对流浪者们演讲时说:“我们不仅接受了美元的、市场的暴政,我们还欣然戴上了美元暴政的枷锁,并如此度过这一生 。这让我想到了干重活的驮马,心甘情愿工作到死的驮马,最终被放逐到草原 。”这是许多房车流浪者的经历:工作几十年后被资本抛弃,没有力量为自己争取“善终” 。女主角费恩在美国西部小镇恩派尔生活了数十年 。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房地产市场对石膏板的需求急剧下降 。2011年,美国石膏公司关闭了在恩派尔已经经营了八十八年的工厂,失去工作的居民被迫外迁,同年7月,恩派尔的邮政编码停止使用,这座曾经繁荣的工业城镇被正式废弃 。那些在恩派尔奋斗半生的人,在经济结构的变动之中沦为弃子 。
费恩便开始了房车旅行的流浪生活 。费恩年轻时同丈夫波来到恩派尔,波去世后,费恩仍在恩派尔生活 。对费恩这样的中年人来说,重新找工作并不容易,即便她先前从事过人事方面的工作,也兼职做过代课老师、收银员,她仍只能奔波于各大企业、商店、公园,接受简单的体力工作 。负责招聘的员工建议费恩提前退休,但费恩仅靠养老金无法生活,她必须工作 。
大部分像费恩一样的人原本过着中产阶级的生活,在经济大衰退中耗光了他们的积蓄 。在经济、住房、社会福利等各种压力之下,他们将各式货车改装成流动的房屋,开始了在路上的生活 。影片中亚马逊公司的露营者队伍(Camper Force)项目是一个为消费旺季提供劳动力的劳力部门,雇佣的便是这类在路上生活的流浪者 。这些“露营打工族”有时能够获得固定薪金,但更常见的报酬是“免费的露营场地(通常也同时获得电力、水源和排污系统的支持)”[2] 。虽然影片中没有直接点明,但这一背景的确暗含着一种鲜明的政治主张:资本繁荣幕后的阴影笼罩在劳动者身上 。
导演拍摄了大量自然风光的镜头:车窗外的沙漠、静静流淌的河水、树林里散步的野牛 。有一类评论认为,《无依之地》中的这些风光浪漫化了游牧生活[3],但风景空镜的存在并不意在提供一剂美而无用的心灵鸡汤 。费恩的妹夫从事房地产工作,在费恩拜访妹妹时,妹夫与他的朋友们谈论不断上涨的房价,感慨没有早几年多多购置房产 。费恩不认可房地产商鼓动人们添置他们负担不起的房产的行为,而妹夫的朋友们认为费恩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她的个人选择,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有“抛下一切开始旅途”的勇气,费恩对此感到愤怒,对他们大吼:“你们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她没有进一步争辩,但她愤怒的原因显而易见:这不仅仅是出于个人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