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的窗子

李渔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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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的人生有一大恨 。
当年他住在西湖湖畔时,很有些想法:买一只画舫,旁的不求标新立异,只需在窗子上做做文章 。在《闲情偶寄》里,李渔把他的设想写得清清楚楚:画舫四面包裹严实了,只在左右两侧留下虚位,“为‘便面’之形” 。“便面”这个词听起来有些费解,说白了就是“扇面” 。
于是舟行湖上:
“则两岸之湖光山色、寺观浮屠、云烟竹树,以及往来之樵人牧竖、醉翁游女,连人带马,尽入便面之中,作我天然图画 。”
这不正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李渔觉得自己的更高级之处在于,他将画舫的窗子设计成了扇形——那么多能工巧匠、設计人才,哪个似我这般有想法!
李渔最终没能如愿 。在杭州时财力不逮,有心无力,后来移居南京,再无可能 。于是他长叹一声:“何时能遂此愿啊,渺茫渺茫 。”
说到窗子,可不能等闲视之 。
两千年前的某个晚上,酒喝到恰恰好的曹操对着月色,思绪万千,长吟一句:“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渴望,大概从古至今从没断绝过——古人造的那个“明”字,就是明证 。一个“明”字,今人脱口而出“日月明”,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儿,而是“囧月明” 。
“囧”,正是定格了月亮的窗子 。夜阑人静,明月在窗,内心不由得“膨胀”:此刻的月亮,岂非只为我而存在?
窗子的历史自比文字的历史要久远得多,窗户纸却是后来的事 。
元和十二年(817年)春天,江州司马白居易呼朋引伴,又请来东林寺、西林寺的长老,备了斋食茶果,庆祝他的新居庐山草堂落成 。
这是白居易被贬到江州的第三年 。他不得已收起兼济天下的豪情,转向独善其身 。
搬进新居已经十来天了,眼前的草堂仰可观山色,俯可听泉音,白司马很满意 。三间屋子,中间是厅堂,两侧是内室 。夏天,打开北边的门,凉风习习来;冬天,南面的阳光照进来,屋里暖洋洋 。内室的四扇窗子,贴上窗纸,挂上竹帘麻帐,窗外竹影随风而动,啧啧 。
不过,白居易坐在窗前时,大概也不免遗憾:不能推开窗,探出头去,看有没有新笋冒出来——唐代,墙上开的窗子,多是没有启闭功能的直棂窗,棂条纵向排列,是固定的 。能启闭的窗子倒也不是没有,李白就写过“开窗碧嶂满,拂镜沧江流”,只是远没到普及的地步 。
宋代的窗子,就高级多了 。南宋宫廷画家刘松年笔下的宅子,单薄程度多少让人心疼古人 。外面白雪皑皑,宅子的墙却是一水儿的格扇——由上至下,都是一纵一横的木条构成的方格子,格子上只覆着薄薄的窗纸 。窗纸白透,是标准的宋代文人的审美,虽云淡风轻,却不免让人哆嗦:就算里面生着火炉,就算一千多年前的临安比如今暖和些(有考据如此说),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