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月亮的母亲( 二 )


松丫毛早已落了一地,脚踩上去“咕嗤咕嗤”地响 。而且还在落,头顶和老颈不时地有松丫毛触及的感觉 。月光从松树枝丫间漏下来,本应该是黄灿灿的松丫毛这会儿看着是深褐色的,像是一根根金丝线涂了一层釉,淡淡地散发着松脂的香味,看着就让人兴奋 。母亲放下竹筐对我说,我来刮松丫毛,捋成一堆一堆的,你负责摞到竹筐里,这样快些 。我说,还是我来刮吧,你白天做事累 。母亲说,你刮哪有我刮快,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来,慢了留给别人刮啊?我想也是,只好跟在母亲后面摞 。
山南这片松树林面积不是很大,但松树都长得很高,树之间的空隙也大,足可以让筢子左右伸展,来回转折 。看着母亲顺着山坡的走势不停地走动,一会儿倾身向上,一会儿弓腰向下,清瘦的身子就像一棵移动的松树,筢子在她身后发出有力而饱满的呼呼声,我既欣慰又心酸 。这个时候母亲本应该像大伢妈和二狗妈她们一样,躺在被窝里睡觉,做着甜美的梦,享受温馨的夜晚,可她却拖着疲惫的身躯跑到山上来,为一家人的生计继续劳作,她这是在硬撑着啊!可我晓得,不做不行,不做,家里的锅灶怎么办?即使有米,没得烧也做不成粥饭 。
生产队按工分量分粮草,家里就母亲一个人出工干活,秋后分的稻草保盖屋都不够,哪有多余的草烧锅?煮饭、烧水都是要另外想办法的 。不勤快,锅洞就点不着火 。所以,平时我们要砍树刺,锄巴根草,晒牛屎粑粑,只要晒干能烧的东西都得往家里搞 。松丫毛是最好的烧锅料,既出火,又经得烧,一竹筐松丫毛抵得上一大堆稻草,所以许多人眼睛都盯着山南这片松树林 。到了秋天,松丫毛枯落的日子,天天都有人来用筢子刮,把个山坡刮掉了一层皮 。尤其是起风的时候,都争先恐后地来,就这么一片,谁抢先谁就占了便宜 。所以,母亲不睡觉也要抢这个先 。
我跟在母亲后面不停地把松丫毛往竹筐里摞,每摞完一堆就拖着竹筐走向下一堆 。浸着秋凉的松丫毛有些寒手,还有些滑,稍不小心就会从指间滑溜掉 。我用力紧紧卡住,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地码在竹筐里,生怕把母亲辛勤勞动刮来的松丫毛漏掉一根 。母亲只要离我远了就找我说话,唯恐我胆小害怕 。我也及时应答着,给自己壮胆,也给母亲壮胆 。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山上,只母亲和我两个人,看着幽深的四周,听着风声、虫声、狐狸的嚎叫声,恐惧定是有的 。尤其是想到平时传说鬼狐的故事,想到四周都是坟茔,心里更是恐惧 。
母亲又在叮嘱我,说小心点,慢慢摞,别让松丫毛戳了手 。我嘴上应着说没事,心里却感叹母亲心细 。其实这松丫毛还真有些扎手,跟针一样,稍不注意就被戳得生疼 。尽管有月亮光照着,但要看清每一根松丫毛是竖着还是横着也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凭感觉去摞,这样被“松针”戳了手自然是很正常的 。但我不说,戳了也忍着疼,装作没事一般 。我是怕母亲心疼我,不能专心致志刮松丫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