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鸟,你在看我

几乎是一夜之间,拔翠的青竹与茶林,风动的松柏与檫木,都脱去了旧衣,将新一轮生长暴露无遗 。还未翻土的菜地,长满了雀舌草,那嫩绿能将人眼团团围住 。雀舌草滴露,清清亮亮,水珠儿有悬在雪白小花上的,也有躺在叶片中的,还有如从茎上长出来的 。落在叶尖上的水珠,一茬茬齐整整地被向上托举,尽管风吹草动也不下落,像表演托碗杂技,可惜啊,就差些日光,否则那些水珠该有多动人 。
早些时候,父亲盛赞的玉兰树,在最后一片白花瓣零落成泥后,也抽芽了 。真是棵怪树,冬不冬,春不春的时候,它最先招摇起来,一树雪白如梨花 。玉兰边上的柿子树倒是低调,远看着光溜溜的,近看,满树绿意 。几棵无人认领的桂花树,也怪,盛放时竟无一丝香味,哪怕走近了,将鼻子安在花上,也只闻到雨洗树叶的味道,带点生,裹些灰 。一簇簇小花在一场又一场雨的炮轰下,尽管溃烂,却能闻着香了,莫不是桂花香自雨打来?
我在看鸟,你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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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讲,在这样的光景下,许多鸟,飞回来了 。
我最先认识的鸟,是两只白鹭 。体型大,通体雪白,就同先开花后长叶的玉兰树一样招摇 。春寒料峭,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在山湾只剩稻杆的水田里,能寻见它们 。它们总在清晨和傍晚来,仔细瞧的话,可以发现它们时常停在山湾那头的一棵大松树上 。要觅食了,便张开翅膀,朝山湾的水田飞来 。它们蹬直了双脚,翅膀张开,向前飞驰 。快要落进水田之际,突来个360度低旋,就在你感觉它们准得摔个落花流水时,它们高傲地稳稳落地,紧接着咻的收起翅膀,抖擞身子,再将一声乌鸦叫似的“啊”抛进山湾,这“啊”要拉长些,就像人类胜利时说的“耶”那样,念及尾部,需高昂,有劲儿 。我的母亲讲,怎么叫得那样难听,亏它长得好看了 。叫声虽稍稍破坏了白鹭的美感,但那降落动作一气呵成,模样像极了落地的跳高运动员,倒有气势,难听的叫声也就能忽略不计了 。
两只白鹭,各自为阵,极少在同一块水田觅食 。它们将翅膀收在身后,村子里有动静时,它们就伸长脖子,瞅上一眼,待到动静盖下去了,它们重又低头继续巡视,时不时将长嘴伸进田里,挑起水花,呷得津津有味 。
吃饱了睡,向来不是人的天性,你或许会想到猪,但却极少会想起白鹭 。它们从田里飞到檫木上,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大概是吃重了身子,快不起来 。落在檫木枝上远没有了落入水田时的稳健 。可怜的檫木枝哎,才比我的拇指大些 。大白鹭就这样站上去了,檫木枝摇啊摇,白鹭也跟着晃荡 。等终于抓稳保证摔不下去时,另一只白鹭也想落在这檫木上 。一树不容二鹭,并非两只白鹭有宿怨,而是小檫木实在无法承受这生命之重了 。另一只白鹭在引起檫木枝新一轮晃荡时,败下阵来,朝山湾深处一跃而去了 。抓住檫木枝的白鹭,开始享受它的下午茶时光 。它时而啄啄羽毛,时而将脖子歪在檫木花上 。听到临近的布谷鸟叫,它会伸长脖子,一副故作吃惊的样子,远看,形体颇像挂在吊钩上的烤鸭 。继而发现啥动静也没有,又缓缓动动身子,将头埋进肚子,远看成了无头鹭,只以一坨丰腴的臀部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