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中的简单命题 半命题作文古诗中的(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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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伊始 , 教语文的葛老师突然在课堂上为我们背诵了一首马致远的《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 , 小桥流水人家 , 古道西风瘦马 , 夕阳西下 , 断肠人在天涯 。”
葛老师的普通话十分标准 , 浑厚的男中音听起来很悦耳 。但惭愧的是 , 我傻傻地张着嘴 , 不知所云 。也许很多同学跟我有同感 , 大家面面相觑 , 似乎都有点犯傻 。直到葛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 , 教室里才有了一些轻微的、像是激动又像是醒悟般的惊叹声 , 如湿润的雨点在空中飞扬 。
我没有出声 , 心里惊讶极了 。真的 , 那么简单明白的一些词 , 竟组成了一幅流动着的 , 浸透了苍凉之感的图画 , 那么忧伤 , 那么惆怅 , 然而却又是……那么美!
升入初二以后 , 语文老师换了 。新的语文老师也姓葛 。端丽的板书和每次作文后对我的评语都让我的心里充满阳光 。他上课时声情并茂 , 经常给我们讲授一些课文之外的古典诗词 。甚至还有格律诗的音韵 , 平仄之类的诗词知识 。这些都无须考试 , 可我把它们背得比应考的英语单词还要滚瓜烂熟 。我以为背熟就能写了 , 写真正的律诗 。然而 , 哪晓得一提起笔来 , 我就晕头转向了 。根本写不出一首像样的格律诗 。见我学得认真 , 葛老师又开导我说 , 熟读唐诗三百首 , 不会作诗也会吟 。至于那些格律之类 , 知道就可以了 , 不必拘泥 , 真正才华横溢的大诗人 , 他的诗不是做出来的 , 而是从他心底流出来的 , 比如李白……葛老师特别推崇李白 , 于是理所当然地 , 我也爱上了李白 。我尤其迷恋李白之死———为了捞取落在水里的月亮 。我想我将来要是当上了诗人 , 至少也得为摘取天上的星星而死 。
为了我的李白之梦 , 我攒下零花钱买了一些诗词选本 , 如《唐诗一百首》、《宋词一百首》之类 , 一首一首挨着背 。就跟九十年代的少女戴着耳机学阿妹的歌似的 。所不同的是我永远也学不会 。葛老师说的“不会作诗也会吟”的境界总是到达不了 。但古典诗词由此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世界远离周围的“阶级斗争”氛围 , 远离我少女时代的种种烦恼 。我读着、背着 , 惊讶那些通晓明白的字句间 , 竟有如此美景、如此浓情、如此深沉的思想和哲理……我们几千字几万字讲不明白的东西 , 古人几十个字就讲透了 , 而且还押韵 , 还朗朗上口 。难怪它们能经受千百年的时间淘洗 , 而一代一代的孩子就背着这些诗长大 。我们死了 , 可是诗词还活着 。我想 , 它们要活到什么时候呢?也许要到太阳毁灭 , 地球不再转动为止 。作为一个中国人 , 这是多么骄傲的事啊!
但是“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那时我已考入本校高中 , 喜欢李白的葛老师也不再教我们了 。因为在课堂上宣扬“封资修” , 葛老师被戴着红袖章的学生揪出来 , 站在操场上的太阳底下弯着腰低着头接受批斗 , 还要唱:“我是牛鬼蛇神 , 我是人民的罪人……”唱得满头大汗淋漓 。
我远远望着 , 欲哭无泪 , 真想冲上去救他 , 但是没这个勇气 。批斗会结束之后 , 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走出了校门 。我看见他把胸前的牌子取下来 , 但是不敢扔掉 , 就把牌子夹在胳肢窝下 , 低着头朝前走去 。他在一家食品店门口停下 , 买了一杯冷饮 , 他显然渴极了 , 倚着柜台 , 大口喝着 , 他的腋下依然挟着那块牌子 。
热泪从我的眼里夺眶而出 , 我想不顾一切地走到他跟前 , 对他说:“葛老师 , 您不是罪人 , 您是我的好老师 , 永远永远是我最好的老师 。”
但是就在这时 , 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同学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了 。我下意识地一低头 , 赶紧走开 。
以后我自己也踏上了艰难的人生之路 , 但是每当我有余暇的空隙 , 回想起这一幕时 , 我的心里总是怀着深深的歉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