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春天的古诗和解释( 四 )


——唐·王湾《次北固山下》
唐殷璠在他的《河岳英灵集》中评这两句诗说:“诗人以来,少有此句 。张燕公(张说)手题政事堂,每示能文,令为楷式 。”张说怎么对人说,可惜殷?没有交待,但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他将这两句诗“手题政事堂”,一是“每示能文” 。
好的文字都在下字之准确 。如这里的“生”与“入”二字,不仅使得这一联对仗工稳,更妙在这两字一出,才使得“海日”和“残夜”、“江春”与“旧年”两不相干之事物有了联系,而且还因之而生动起来 。太阳从幽暗的大海上一点点升起,如子之脱离母腹而渐现,这一“生”字实在是形象极了 。太阳刚升,大地还基本处于黑暗之中,但黑夜已撕破,这个“残”字写出了不可抗之消失 。夜是被动的,却又是无可奈何的,它生了太阳,却又因太阳而消退!而“入”字更生动,任你江南虽还是旧年的冬天,但是春天却已将江边的柳树涂上了一层春色 。这一“入”字很不客气,它几乎是带有强迫的楔入,写出了新生的锐气 。柳色近作者之舟,故可见,而特于“春”之前要界以“江”字,也点明了“次北固山下”的环境与所见 。这些字都下得简洁而极有分寸 。因为他不止是写出了岁暮腊残的景象,而且也写出了此一时具体的视觉之差距,故而显得生动鲜活 。旧年不肯退去,然而终于阻挡不住新生的力量;而新生者却又似乎并不管你愿不愿意,而要硬性地楔入,这一“入”字确有警人的不可阻挡之势 。张说好提携后进,锐意改革,和他之欣赏此新旧递替之诗意,恐不无关系 。这也许就是他要手题于政事堂的原因?
11,武陵春
李清照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
这首词是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作者避难浙江金华时所作 。当年她是五十三岁 。那时,她已处于国破家亡之中,亲爱的丈夫死了,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了,自己也流离异乡,无依无靠,所以词情极其悲苦 。
首句写当前所见,本是风狂花尽,一片凄清,但却避免了从正面描写风之狂暴、花之狼藉,而只用“风住尘香”四字来表明这一场小小灾难的后果,则狂风摧花,落红满地,均在其中,出笔极为蕴藉 。而且在风没有停息之时,花片纷飞,落红如雨,虽极不堪,尚有残花可见;风住之后,花已沾泥,人践马踏,化为尘土,所余痕迹,但有尘香,则春光竟一扫而空,更无所有,就更为不堪了 。所以,“风住尘香”四字,不但含蓄,而且由于含蓄,反而扩大了容量,使人从中体会到更为丰富的感情 。次句写由于所见如彼,故所为如此 。日色已高,头犹未梳,虽与《凤凰台上忆吹箫》中“起来慵自梳头”语意全同,但那是生离之愁,这是死别之恨,深浅自别 。
三、四两句,由含蓄而转为纵笔直写,点明一切悲苦,由来都是“物是人非” 。而这种“物是人非”,又决不是偶然的、个别的、轻微的变化,而是一种极为广泛的、剧烈的、带有根本性的、重大的变化,无穷的事情、无尽的痛苦,都在其中,故以“事事休”概括 。这,真是“一部十七史,从何说起”?所以正要想说,眼泪已经直流了 。
前两句,含蓄;后两句,真率 。含蓄,是由于此情无处可诉;真率,则由于虽明知无处可诉,而仍然不得不诉 。故似若相反,而实则相成 。
上片既极言眼前景色之不堪、心情之凄楚,所以下片便宕开,从远处谈起 。这位女词人是最喜爱游山玩水的 。据周辉《清波杂志》所载,她在南京的时候,“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 。冬天都如此,春天就可想而知了 。她既然有游览的爱好,又有需要借游览以排遣的凄楚心情,而双溪则是金华的风景区,因此自然而然有泛舟双溪的想法,这也就是《念奴娇》中所说的“多少游春意” 。但事实上,她的痛苦是太大了,哀愁是太深了,岂是泛舟一游所能消释?所以在未游之前,就又已经预料到愁重舟轻,不能承载了 。设想既极新颖,而又真切 。下片共四句,前两句开,一转;后两句合,又一转;而以“闻说”、“也拟”、“只恐”六个虚字转折传神 。双溪春好,只不过是“闻说”;泛舟出游,也只不过是“也拟”,下面又忽出“只恐”,抹杀了上面的“也拟” 。听说了,也动念了,结果呢,还是一个人坐在家里发愁罢了 。
王士稹《花草蒙拾》云:“‘载不动许多愁’与‘载取暮愁归去’、‘只载一船离恨向两州’,正可互观 。‘双桨别离船,驾起一天烦恼’,不免径露矣 。”这一评论告诉我们,文思新颖,也要有个限度 。正确的东西,跨越一步,就变成错误的了;美的东西,跨越一步,就变成丑的了 。象“双桨”两句,又是“别离船”,又是“一天烦恼”,惟恐说得不清楚,矫揉造作,很不自然,因此反而难于被人接受 。所以《文心雕龙·定势篇》说:“密会者以意新得巧,苟异者以失体成怪 。”“巧”之与“怪”,相差也不过是一步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