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 二 )


父亲是我们全家人背靠的山峦 。每天从早晨天还没亮爬起来,要等到月亮挂在西窗,才会囫囵地上床休息 。母亲每次生病后,一天几次,他都会按照医生的交代及时给母亲喂药;母亲身体好些了,他便每天早出晚归,挑着一百多斤的面条,爬坡越坎,走村串户去叫卖,赚取几个血汗钱,给母亲抓药,给家里买粮 。到了夏季,父亲身上就很少穿上衣 。不管太阳酷暑炎热,每次出门,他都是肩膀上披挂着一条米多长的洗澡帕,挑担时,则把澡帕铺垫在肩膀上,任凭肩上的重担磨压 。父亲身上的皮肤,就像村子中间的老堂屋,四处都漆上了一层褐红色的桐子油,光鲜光亮的 。
大姨命好,嫁的丈夫是个大户人家,自己身体又硬朗得像树桩,虽然不似农村人讲的那种“男人婆”,但在方圆几公里还是响当当的 。论身材,走在大路上属于高回头率的那一类;论口才,站在人群堆里可以放开喉咙扯上几个钟 。姨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长,大红人一个,一家人的小日子始终都比别人家要过得殷实许多 。那些年里,大姨到底给我家“偷偷摸摸”送过来多少大米,后来母亲没说,也没把数目传下来 。
改革开放政策落实后,生产队实行家庭责任承包制,分给我们家的好几亩田,都在离大姨家不到五百米远的地段 。每次到这里来做事,我们都会有事没事地跑去大姨家坐一下,玩一会 。大姨见我们兄弟姐妹到来,脸上总是挂满了笑,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搜”出来,摆在桌上 。到了吃饭时间,大姨会麻利地准备好饭菜,一定是留我们吃了饭才走 。
有年夏天,正是稻谷抽穗扬花时节,天气连续高温无雨 。眼看就要收割的稻谷要被旱死,父亲心急,不分白天黑夜抗旱保苗 。到了星期天,父亲让我和哥哥两人也搞起了责任承包,把我家离大姨家最近的那两丘田分给我们 。
我们村的稻田本來是水旱无忧的 。上面有口水井,每天像条水龙汩汩而出,浇灌着它下面的几百亩田土 。可这年,连续一个多月,老天爷都是睁开着“火眼”,眨都不眨一下,把那些高旱田里正在扬花的禾苗都旱成了点火即燃的稻草 。
这天早晨,我和哥哥还没起床,父亲就爬上楼梯,把我们拖起来,说:“都什么时候了,我都已经去浇了两块菜地回来了 。赶快起来,到罗家洞去提水浇田 。不然,今年下半年就只有喝西北风 。”父亲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丁点商量的余地,硬邦邦的 。
“那么大两丘田,怎么保得了 。”哥哥坐在床上揉着有几分倦意的眼睛,回了父亲一句 。
父亲伸手就把哥哥的手臂劈开,吼道:“别废话,赶快下楼 。等你们到了罗家洞,水沟里的水都被别人舀干了 。”我和哥哥无可奈何地跟着父亲赶往罗家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