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 四 )


还没走近哥哥的取水点,我的心就要蹦出来一般,既没看到哥哥的人影,也没听到哥哥提水倒水的响声,他去哪里了呢?我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过去 。只见哥哥用草帽遮住自己的脑袋,双脚浸泡在水中,正仰躺在引水渠坝上睡着了 。听到我的声音,哥哥瞬时从酣梦中惊醒过来 。
我顾不得其他,直问他去大姨家吃饭不?哥哥说:“顶一下吧,田里的水都快出地面了,搞完我们就回去吃 。老是去大姨家吃饭,我都不想去了 。”哥哥年长,懂事,我一脸无奈,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我在心底里咒骂哥哥“死脑筋,死脑筋” 。
“亮仔,亮仔,你们都过来吃饭吧 。”正当我们兄弟为吃饭问题发愁时,大姨跟往常一样,扯起她的粗嗓子,带着顶旧草帽,穿着大衣襟,从村口的那条小路上快步走来 。
我家那丘稻田的西边有条小河,常年都有河水流淌,河畔长有两棵水桶粗的柏树 。大姨走到柏树下就没走了,立在那里,酷似她身边的那棵大柏树,手里拿着旧草帽在不停地给自己扇风,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上 。
我见状,光着脚丫子,蹦跳而去,心底里似乎注入了“核能” 。等我们赶到后,大姨蹲下身,揭开盖在竹篾箩上的洁净洗脸帕,从竹篾箩仔里端出一碗茄子和菜椒混装的菜肴,提出一罐饭,随后吩咐我们自己拿碗筷吃饭 。
看着我们全身沾满泥水,饿得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饭的样子,大姨问道:“你们有没吃早饭?你爸爸今天怎么不来?”哥哥听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姨 。大姨没有吭声,拿起遮盖在竹篾箩仔上的灰白洗脸帕,忙转过身去,仰头揩搽了好一会 。等再次转过身来后,她笑着跟我们说:“外甥,你们多吃点,以后来罗家洞做事,就去大姨家吃饭,大姨一定给你们做好吃的 。”哥哥抬起头,停下碗,仰视大姨 。而我,仍旧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次日上午,等我们赶到自家稻田边时,大姨顶着烈日,已经立在我提水的引水渠里帮我家提水灌田了 。
故乡村口的花溪水,流过了一冬又一春,心怀梦想的我,将要离开故土,戍守南疆 。这天早晨,随着送行的锣鼓声在村里响起,大姨挤开人群,站到了我的跟前,伸手帮我整理了衣领,随手从她的衣袋里“挖”出一个黑色的钱袋子,说:“外甥,这是大姨送给你的盘缠 。还有,这是我从你家罗家洞稻田的田垠上抓来的一抔土,你把它带在身上,它会保佑你一生平安健康的 。”大姨说着,又从另外一个衣袋里掏出了一个灰色的小布袋 。我接过留有大姨體温的一沓零钱和装有我家田土的小布袋,泪水霎时摔落下来……
记得在我小孩出生后,我妈已是半瘫之人 。那天,我从商店买完小孩的生活用品回来,刚进门,爸爸就直呼我名道:“亮仔亮仔,你大姨来了 。”我闻声赶出门去迎接 。只见大姨肩挂着一只黑色布袋,圆鼓鼓的,边走边笑盈盈地问这问那 。进了屋,见小孩正在熟睡,她把黑布袋提到茶几上,解开布袋口,从里面先拿出了几沓用旧衣裤剪裁、针缝的小孩尿布和款色各异的口水巾,然后又拽出了两个塑料袋 。一个装着我十分喜欢吃的冻米油茶 。这是我们家乡人接待贵客时用的,有酥脆的冻米、糯米糍粑片、油爆花生米、红薯片等,用茶水或开水一泡,即可食用 。参加工作后,我每次到大姨家,大姨都会准备一大盘,见我吃得高兴,她就乐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