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没说出的心里话( 三 )


李曼宜记得,两个人当年的结婚“礼服”是自制的,“就是把去年发的灰色棉制服拆了,抽去其中的棉絮,做成夹衣,然后洗净熨平,穿起来相当笔挺” 。至于结婚证书、婚纱照,一概没有 。幸好剧院准备了一块粉色缎子,供大家签名,缎面上方写着:“于是之李曼宜同志结婚志喜 。”这块最终被大家密密麻麻签满名字的缎子,成了两个人唯一一件珍贵的结婚纪念物 。
婚姻不是靠你侬我侬就能走远的,两个来自不同家庭的独立个体,势必相互磨合,才能长久相依 。
于是之有时就喜欢“生闷气”,甚至会用拳头捶桌子、捶胸口,夜里跑到院子里用头顶着木柱使劲蹭,愤怒时还摔过茶杯、暖壶 。不过李曼宜说,这已是于是之发脾气的极限,他不会和人大吵大闹,“他这个毛病可能也和他后来得的病有关” 。
另外,于是之也不懂如何讨妻子欢心 。去莫斯科访问,路过商店,其他人都进去看,他却很不情愿,最后还是同行的同事挑了一个精致的双层针线盒,让他带回去送给李曼宜 。事后,李曼宜感叹:“这样的礼物,要等于是之送给我,大概是没有希望的 。”这个针线盒,她一直用到今天 。
在某种程度上,于是之是不爱表达的,而他内心的起伏,或许只有李曼宜最懂 。
1984年2月,经北京市委宣传部部务会议讨论,于是之被任命为北京人艺第一副院长 。李曼宜记得,当年丈夫和自己说:“一想到下一步,只觉得前边是一片海,明知是海,大概也要跳了 。我不想当官的心情,将来恐怕只有你来证明了 。”
于是之担任第一副院长的8年,正是北京人艺原创大戏迭出的时期 。而这8年,又何尝不是作为演员的于是之本该有的表演黄金期?作为晚辈的剧作家郭启宏说:“放下可以继续辉煌的‘演员于是之,捡起一脖子麻刀的‘第一副院长,有识之士因之扼腕长叹 。”
李曼宜回忆丈夫作为“行政干部”的那8年,他从来没有所谓的上班、下班或休息、放假 。作者来访,随时“破门而入” 。但于是之最爱聊的,其实还是创作 。
回望这8年,李曼宜在《我和于是之这一生》中写道:“尽管有人对他有这样或那样的意见,甚至也有人当面或在背地里骂他、批评他,可他为这家剧院真是尽心尽力了 。我想他就有那么大的本事,也全用上了 。”
在李曼宜眼里,丈夫当初明知前面是海,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仅凭他那很不娴熟的‘仰泳,总算没有被淹没 。但——他,太累了 。”
其实在做“行政干部”时,于是之就有了患病的征兆 。比如排练话剧《洋麻将》时,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衰退得严重 。
丈夫一边演戏,一边做领导工作,备受煎熬且身心俱疲 。李曼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