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十年进化论｜手记：宁波的韧性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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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视觉中国图
沿海而居，海洋孕育出宁波人的冒险精神和危机意识，同时又塑造了宁波人的开放。
有人说，“与其他商帮不同的是，宁波帮一直站在中国商业的高峰，至今也没有被淘汰。这些从小闻惯了海腥味的人们，既带着商业的精明，又不失书生的道德操守。”
宁波的制造业，事实上，早已闯出名气。
此次在宁波的调研，倒是一直有三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其一，为何宁波的“单项冠军”企业众多？
为解答这个疑惑，我和宁波大学商学院教授彭新敏进行了一次对话，在永新光学时，不时听到“永新人”提起彭新敏教授对他们“阶梯式技术学习路径”的总结。他调研过宁波多家制造业企业，并且潜心研究企业的“进化”、追赶与超越。
他告诉我，宁波的单项冠军企业多，主要可能是三个原因。
宁波是我国首批对外开放沿海城市和计划单列市，沿海开放城市的地域因素带来繁荣的贸易。地域、港口带来天然的外贸优势，加之中国制造的产品性价比高、服务好，内外因下，外部市场带动了制造业的需求。
【中国制造十年进化论｜手记：宁波的韧性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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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舟山港视觉中国图
另外，宁波企业中民营企业占比很高，体制灵活但资金往往较为薄弱，这也就决定了很难去投入需要重资本投入的项目，因此会更多聚焦于细分市场，这是民营企业的特点——细分市场做精做深做透，时间长了，就容易出现“单项冠军”，这与企业的产权性质有关。
而文化上的因素也不能忽视。“宁波帮”在民国时期就走南闯北，去上海去香港，去各地发展事业，造就了发达的制造业，敢为人先，同时也比较务实和低调。
彭新敏的总结，与我在宁波的所见所闻不谋而合。
在永新光学时，“永新人”非常坦诚地说， “国外的显微镜已经有两三百年的历史，国内其实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才开始生产，差距肯定是存在的。但是这几年，我们的技术在快速进步，可靠性也在增加。”
他们认为，还是要内部鼓励创新、鼓励市场经济和企业家精神，“另外也要争取足够的时间” 。
我想，知晓并面对真实客观的情况很重要，因为直面真实，并不意味着消极怠惰，而是“后勇”，也才有后来的“技术快速进步”“可靠性在增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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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8日，宁波永新光学股份有限公司，研发人员展示“嫦娥四号”降落相机镜头。视觉中国资料图
在宁波，我反复听到人们这样说，“宁波人务实、善于解决问题”“骨子里有经商天赋”，冒险精神、危机意识之外，这些特点恐怕是宁波“单项冠军”企业、“小巨人”企业众多的重要内因。仅有内因，肯定是不够的，地域文化之外，地理条件、民营经济基础等等，这些合力才能够塑造现在的宁波。
其二，制造业真的可以通过“弯道超车”实现技术进步吗？
这可能与产业的特性有关。因为，每个产业的技术变革频率、速度、幅度有所不同。
对于类似显微镜等精密的、需要长期积累和积淀的行业，重要的不是产品设计有多新颖，更为重要的是工业上的创新。“像光刻机一样，即使给你现成图纸，也做不出来，因为这其中工艺的稳定创新包含的是很多经验和知识，没办法快速显性化，需要依赖有成熟经验的老师傅，这部分时间是没办法压缩的。”彭新敏说。
观察海天集团的技术进化路径，非常典型：民营企业灵活的制度优势使之技术国内领先、与跨国企业合作吸收技术、技术封锁下自主研发探索、遭遇技术瓶颈通过收购来突破、与高校合作进行技术研发、参与国家重点项目过程进行技术探索……从原来的小五金厂，经历了漫长的近半个世纪，成为全球最大的先进塑机技术提供商。
我了解到，海天对创新一直非常重视，并不是通过劳动力的低成本来获得竞争优势。海天在早期会邀请上海的专家来进行指导。在海天，整体比较尊重知识、尊重技术、尊重创新。此外，善于利用全球最好的创新资源及充分利用国内超大规模的市场，也是海天进化不能忽视的因素。
而对于另外部分企业来说，产品的竞争力可能依靠的是大规模标准化生产，更重要的是规模大、成本低带来的优势。此外，在如精密机械板块的信息化数字化方面，也是可能实现超越的领域。
至于人们常说的，中国在新能源汽车赛道，实现“弯道超车” ，事实上，从传统汽车工业到新能源汽车，实现的不是“弯道超车”，而是“换道超车” 。
其三，宁波的韧性究竟从哪里来？除了企业及企业家们的顽强意志，宁波有没有与其他城市不同的客观因素？
浙江整体民营经济发达，民营经济很重要的特点，就是本地“嵌入性”好。据彭新敏的观察，宁波很多企业因为世代根植于此，与当地人群、社区、政府事实上形成深深嵌入融合的关系，这在所有制的结构上，与以外企、国企为主的城市，会有不同。
“因为本质上，企业也是一个组织，需要和外部环境互动。宁波的企业往往生根于此，成长于此，成功于此。很难说经济不好了就换个地方或哪里成本低利润高，就跑去哪里，即使在外面建分厂，也不会离开本地。”
一座城市的绝大部分企业，是长期主义，这会共同铸造一个“稳”的底盘，形成环境的合力，当风险来临时，就意味着，不再是单单依靠一家企业的力量，而是整个区域的力量来抵抗风险。
宁波的韧性，大抵来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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