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里有一块钱

引导语:今天我有面包吃,也希望分一块出去,给没有面包的人吃 。
我的手里有一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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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莫斯科街头 。泥泞沾满了长靴和裙摆 。(听说莫斯科河结冻了 。)街角有堆破烂衣服——不对,是个满脸皱纹的女人缩蹲在那里,怀里搂着一团毛毯——啊,毯子里露出一张一两岁小孩通红的脸 。
往大衣口袋里掏钱;柏格莫洛夫,他是莫斯科的年轻作家,拉着我大步地走开 。
“省省吧!”他说,“每一个角落都有,你打算给几次?你有能力给几次?莫斯科很大呢!”
走进地下道,在卖色情画刊的摊子和散发安那其主义传单的青年之间,又有一个裹着一身破烂的女人——她把婴儿放在铺着报纸的地上 。
我的握着几张钞票的手,留在温暖的大衣口袋里,柏格莫洛夫说得不错,我有能力给几次?
我踏着大步跟着人潮往前走,虽然心里有一点莫名的不安 。
台北火车站 。这个穿球鞋的年轻人低声下气地说:
“我的皮夹子被扒了,连回台中的车票都不见了,请借三百块钱……”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心里觉得强烈的痛苦:你为什么来测验我对人的信仰?给了你钱,我会后悔,认为你不过是个不劳而获的骗徒,破坏了人间公平的原则,不给你钱,我会后悔,责备自己污蔑了人性中无论如何都还存在的纯真 。
还不曾考虑定,买好票回来的朋友已经一把将我拉开,嫌恶地回头吆喝:“丢脸!”
我很快地被人潮淹没 。
五月的德国,所有的树都迫不及待地开满了花 。风一吹,细细碎碎的花瓣飘得漫天漫地 。端着一杯咖啡,坐到苹果树下 。苹果正开得热闹 。打开《国际先锋论坛报》,头版正中就是一张照片:一个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四肢嫌太瘦,看不出是人还是玩具的娃娃 。小女孩的眼睛又圆又大,即使在黑白照片上也令人觉得清亮鉴人 。照片下有两行字:
“孟加拉一个小女孩抱着出生才八天的弟弟 。他们无家可归 。这次水灾据估有五万人丧生 。”
又来了 。我想,一面小心地把飘落在咖啡杯里的花瓣捻出来 。搞新闻的人就爱这种照片 。这很可能是一个经过设计的镜头——摄影采访人员要妈妈把八天大的婴儿让四岁的女儿抱着,照过相之后还塞给女人几块钱 。他对这个镜头很满意:“这样的构图比较有震撼效果!”
当然,他的照片果然上了头版头条 。
如果说这张照片是经过人工配方的合成饲料,从弯弯曲曲的管道输送下来,那么在另一头等着吃这合成饲料的,就是读者这只猪 。照片的配方里,加了某种原素,可以刺激猪体内同情心的分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