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里有一块钱( 二 )


“我知道我是一头猪!”站起来,对着苹果树踢了一脚,“可是我至少可以决定不吃配方饲料 。”
“我可以吃草!”
抬起半杯已凉的咖啡,走回屋里 。从落地玻璃窗望出去,报纸还摊在草地上,风翻着有小女孩照片的那一页 。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自己,就在那透明的窗前 。
照片镜头或许是经过设计的,可是经过设计,它就改变了小女孩正在受苦这个事实吗?
现代社会将一切的价值商品化——爱情,可以由“我爱红娘”之类的电视节目来“编制”;母爱,可以由微波炉的大小和品牌来衡量;英雄,可以由媒体来烘造,人世间的一切悲惨,也不过是供录摄器材运作的素材,管它是革命、是地震、是战争或是屠杀、是拥体制或是反体制,都不过是等待着商业包装的货品——这,阿多诺几十年前就看透了 。你觉得彻底的反感 。(经典美文摘抄 www.wenzhangba.com)
可是反感归反感,孟加拉的确有那么多人濒临死亡,库德族的确在遭到残害,罗马尼亚的孩子们的确受到虐待,衣索匹亚的确有成万的人饿死……
因为不甘心让自己的同情心和正义感也成为商品,所以你干脆就拒绝让感情受到震动?
一架喷射机,只有苍蝇般大小,在蓝天大幕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白线,转个弯,白线竟拉出一个天大的问号 。
2
篱笆外头,有人在招手 。苹果枝桠一片花的粉白,遮住了那个人的脸,可是我想起来了:隔壁翠老太大约好要来喝杯茶,她来晚了,我也几乎忘了这约会 。
腰杆儿挺直的老太大很正式地和我握手,然后将左手托着的一盘蛋糕递过来:
“我知道你不会有时间烘蛋糕,”她说 。“所以我就烘了一个 。”
切蛋糕的时候,她再度为迟到道歉:
“您知道我为什么晚到吗?今早在火车上,和一个年轻女人聊起来 。竟然是个苏联人,偷偷在这儿打工挣活……才来一个月,我就把她请到家里吃午饭,带她逛了逛,看看德国的环境……”
苏联?我记起来了 。在刚过去的这个冬天里 。翠老太大在结冰的小路上摔了一跤,差点跌坏了腿 。她到小村邮局去汇款,五百马克 。汇入救济苏联过冬的特别帐号 。
每年入冬前 。翠老太大会囤积四十公斤的苹果,存在阴凉的地下室 。“一次买四十斤,”她说,“可以比零买省下好几块钱呢!”她很得意地要我效法 。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踩着薄冰小路去汇五百块钱……好多钱哪,对她而言——给一个她从不曾去过的国家,那遥远的苏联?
“这种蛋糕,”老太太选了一块大的,放在我碟里,“一定要新鲜吃,隔一天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