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鲜( 五 )


她合上报纸,站起身,安静地走进客厅,跨过沙发靠背看过去:他闭着眼,胸部微微地起伏着 。她回到厨房,把煎锅放在灶上,打开火,倒上油,开始炸肉排 。
她曾和爸爸一起去过很多次拍卖会,大多是拍卖农畜牲口的 。她好像总是记得,她爸爸不是要卖一头小牛,就是买一头小牛 。后来,等她的父母离了婚,她跟妈妈一起生活以后,她爸爸还曾写信给她,说很怀念那些和她一起去拍卖会的日子 。最后一封信是在她已经和她丈夫生活在一起后收到的,他说在这次的拍卖会上,他花两百块钱买到一辆很漂亮的汽车 。要是她在那儿,他说,他也会给她买一辆的 。三周以后,一个半夜里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她爸爸死了 。一氧化碳从那辆刚买的汽车底座漏了进来,让他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他生活在乡村,发动机一直转着,直到油箱里没油了才停下 。他一直待在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几天以后才被人发现 。
锅上冒起烟,她又倒了些油,打开了抽油烟机 。她已经有二十年没去过拍卖会了,现在,她正准备去今晚的这场 。不过,她得先把这些肉排炸了 。冰箱坏了是够倒霉的,但她发现,对今晚的拍卖会,自己充满了期待 。她开始想她爸爸,甚至都开始想她妈妈了,虽然在她碰上她丈夫,搬出来一起住以前,她们母女俩一直吵个不停 。她站在炉子旁边,翻着肉,想念着她的父母 。想着他们,她戴上隔热手套,把锅从炉子上拿下来 。烟正上升着,被炉子上方的通风孔吸走 。她拿着锅站在门口,朝客厅里看 。透过昏暗的灯光,她只能看见她丈夫的头和光着的脚 。
“快起来吧,”她说,“饭好了!”
“好 。”他回答 。
她看见他的脑袋从沙发一头探出来 。她重新把锅坐在火上,从壁橱里拿下来两个碟子放在灶台上 。她用刮刀铲起肉排,放到碟子上 。肉看起来都不像肉了,倒像是肩胛骨的一部分,或是什么挖东西的铲子 。但她知道那是块肉排,她把另一块也盛出锅,夹到碟子上 。很快,她丈夫走进厨房,又看了一眼那台冰箱,冰箱门大敞着 。他看见了肉排,嘴张得大大的,却什么都没说 。
“坐啊!”她说着,递给他一个盛着肉排的碟子,“快吃吧!”他接过碟子,还是站在那儿,盯着碟子里的东西看 。她转过身,去拿自己的碟子 。
珊蒂把报纸清走,把那堆吃的东西推到桌子的一头 。“坐下吧!”她又对丈夫说了一次 。他把盘子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仍旧站着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桌子上面的一汪水 。她能听见水滴滴答答地从桌子上流下来,滴到地上的油毡子上 。
她低头看见她丈夫光着的脚,就在一汪水的旁边 。她盯着看了好半天,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这么不寻常的事儿了,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涂上口红,拿上外衣,去那个拍卖会 。但她就是无法把视线从丈夫的脚上挪开 。她把盘子放在桌上,注视着那双脚,直到它们离开了厨房,重新回到客厅里,回到沙发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