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母爱

舌尖上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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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是需要感悟的 。个体的独特性,造成母爱表现的差异,但她们绝非截然不同,在精神上完全是殊途同归 。我对母亲的全部回忆,大抵可分为二类,一类是严格的管束,一类是有限的放纵,而其中最温情的部分却彻头彻尾地源自我的味蕾儿 。我不认为粗鄙的食物是对消化系统的折磨,可色、香、味、形俱佳的美食,更具有不可抵御的诱惑与魔力,它不单是赖以裹腹的食物,更是食之艺术 。而这艺术的创造者,理当接受膜拜顶礼 。也许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在磨砺我们脾胃的同时,也砥砺着我们的性格 。然而,在玉米面、高梁米主打的餐桌上,我更渴望美味儿的色诱,并心甘情愿为之神魂颠倒 。
前日,出差到北京,出租车的司机是一位老北京,一口纯正的京片子 。我灵机一动,主动跟他攀谈,并似是无意实为有心地向他打听北京什么地儿卖全国各地的小吃 。这是我跨世纪前立下的宏愿,余生誓将天下名吃一网打尽 。虽明初大儒宋廉最看不起“口体之奉”,但竽老人传早有定论,时位移人 。我们的胃口已经不再仅仅满足于温饱,而开始讲究食物的品相 。所谓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吃得健康而精致,不单是一种追求,更是一种境界 。按照司机师傅的指点,我们从下榻的京伦宾馆,乘地铁去了簋街 。簋街是一条老旧的街市,临街清一色的古建筑与见缝插针嵌进去的现代建筑,经过商家的装修,面目狰狞可笑 。一盏盏纱罩宫灯挂满了街市,幽明的红光在漆黑的夜的萱纸上晕染开来,整个画面流淌着脂粉般油腻的暧昧 。相比于星级酒店,簋街就是五方杂处,经营的吃食虽是天南海北,口味虽是苦、辣、酸、甜、咸,但都隆重主推川中美味小龙虾,其红火热闹更像过年与庙会 。
手里抓着淋漓麻辣香浓油汁的小龙虾,那种被热椒油滋得通体鲜明的红色,令人馋涎欲滴 。一连数日被暑热摧残得一蹶不振的食欲立时大开 。这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儿时母亲做给我们的辣椒酱和爆活虾,那是温饱尚未解决的年月里令人震撼的美食 。尤其那种撩人心魂的油炝辣椒的香味儿,从窗口钻出来,飘到街上,灌入鼻孔,缭绕萦回,让整座村庄都不禁地接连打着响亮的喷嚏 。我们家是从城里回乡的下放户 。于是,一向自视甚高的母亲把还乡务农看作是最不能容忍最没面子最不光彩最可耻的事 。因此,虽然生长在农家,母亲却拒绝下社劳动,不肯承认已经彻底改变的命运 。生产队的队长把和母亲类似不愿意参加集体劳动的妇女集中到队部里办社会主义再教育强制班,但根深蒂固的虚荣心让母亲选择了顽固不化与冥顽不灵 。对此,父亲并没有表示强烈的反对,因为父亲自愿还乡并没有征得母亲的同意,母亲被连累被坑害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时时寻机向父亲兴师问罪 。父亲生性暴烈,不能克制忍让,把日子过得如同火药桶 。弥漫的火药味儿充斥着,呛得我们透不过气来 。哭丧着脸要挨骂,哭天抹泪就要挨打 。我们如同一群受伤的小兽,把哭声咽到肚子里去,把眼泪憋成过江过河的大鼻涕 。如果不是考虑离开父母无法生存,我一定会离家出走,寻找属于我的自由空气 。我觉得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父母,是最没有资格做父母的父母 。我也曾憎恨,但却无法选择;我也曾羡慕,但却无法调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