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诗词是如何体现道家思想的苏轼的坎坷生平与其思想的关系( 七 )


三、达观——儒道佛融合互补的结果
正如许多论者所言,苏轼在赤壁三咏中的确流露了浓重的佛老思想,流露了出世、退隐的意愿 。晁补之在《续离骚叙》云:“公谪黄冈,数游赤壁下,盖无意于世矣,观江涛汹涌,慨然怀古,尤壮瑜而赋之 。”吴楚材、吴调侯在《古文观止》中认为读《前赤壁赋》、《后赤壁赋》两赋,“胜读南华一部” 。李泽厚先生将此提到美学、哲学的高度进行分析,认为表现了“整个人生空漠之感”,表现了“对整个存在、宇宙、人生、社会的怀疑、厌倦、无所希冀、无所寄托的深沉喟叹” 。但苏轼一生并未退隐,也从未真正归田,他清楚地知道,对政治的退避是可能做到的,而对社会的退避实际上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像人不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一样,因此“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思想的独特之处就在与他将儒道佛三者融合互补,形成了宠辱不惊,进退自如的达观 。苏轼对儒、释、道三家思想的态度是兼收并蓄,融会贯通,为我所用 。他对儒家有吸收,也有批判;对释、道二家,也是有吸收,有批判 。但在积极从政和遭贬失意的不同时期,因处于顺境和逆境的不同,又有不完全相同的表现;同时,他对三家又有意地加以调和 。
1、对三家的吸收中也有批判
首先,他对儒学是有所批判,有所强调的 。他批判儒者强调性而忽视情 。在《韩愈论》中他说:“儒者之患,患在于论性,以为喜怒哀乐皆出于情,而非性之所有 。夫有喜有怒,而后有仁义,有哀有乐,而后有礼乐 。以为仁义礼乐皆出于情而非性,则是相率而叛圣人之教也 。老子曰:‘能婴儿乎?’喜怒哀乐,苟不出乎性而出乎情,则是相率而为老子之‘婴儿’也 。”但他反对空谈性,反对把情和性对立起来,“离性以为情” 。他认为儒学是近于人情的 。在《中庸论》中他说:“夫六经之道,自本而观之,则皆出于人情 。”又在《诗论》中说:“夫六经之道,惟其近于人情,是以久传而不废 。”
苏轼并未完全“无意于世”,他还是有所希冀、有所寄托的,佛老思想只是他应付严酷的政治环境和困顿生活的武器,解决内心矛盾冲突的方法 。苏轼学习和吸收佛老思想,并不是为了避世,更不是出于一种人生幻灭,而是体现为一种人生追求 。可以说,这是一种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是超世俗、超功利的 。他是吸收佛老思想中他认为有用的部分,并加以改造利用,以构建他的一种理想的人生境界 。这种境界是超脱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它的积极的意义在于,体现为一种人生境界的升华 。他在《答毕仲举》中曾说:“学佛老者,本期于静而达 。静似懒,达似放 。学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为无害 。”这里讲的“静”和“达”,就是一种高层次的人生境界 。这种境界,第一个层面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对世俗人生的超脱 。名利、穷达、荣辱、贵贱、得失、忧喜、苦乐等等,都是人生现实欲念所生出的一种羁绊和枷锁,到了“静”和“达”的境界,就从这种羁绊和枷锁中解脱出来了 。第二个层面,可以理解为达到一种自由的境界,人的精神世界因此而变得无比的开阔和广大,可以不受尘世的污染,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包括极痛、极苦、极悲的境况之中)都能处之泰然,甚至得到一种愉悦和欢乐,得到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但这种境界,在实际上充满倾轧、争斗、残害、悲苦、烦恼等等的尘世中,是很难找到,也是很难实现的 。因此,这种人生追求,常常只能是一种精神的寄托或理想,或者说只是一种想象,而作为一个诗人,这种追求和想象熔铸在他创作中,就变为一种艺术创造 。《赤壁怀古》、《前赤壁赋》、《后赤壁赋》中所创造的,就是这种不受外物羁绊的、超旷的、自由人生的境界 。这是一种人生追求的艺术化,他所创造的,既是艺术境界,也是精神境界 。不过,从表面的超脱中,我们仍然能看到隐含其中的人生的忧苦 。在“静”与“达”中,身处现实世界中的诗人,也不免时时露出挣扎的痕迹 。
苏轼学习佛、老思想,虽然是想达到“物我两忘,身心皆空”的境地,而实际上却是达不到的 。对于一般学佛、学道者的玄虚莫测,他是扬弃的;他所重视和吸取的,是比较切近人生的实用的一面 。所以他说:“佛书旧亦尝看,但暗塞不能通其妙,独时取其粗浅假说以自洗濯……若世之君子,所谓超然玄悟者,仆不识也 。”在本为玄虚缥缈的佛老思想中去追求一种简易、粗浅、实用,这是苏轼学佛学老的独特态度,也是他能将三家思想融通的又一方面 。他同陈述古谈禅理,曾有极风趣的“龙肉”和“猪肉”之比,是很说明问题的 。陈批评他所理解的禅理过于粗浅,而禅理照陈看来是比较玄妙精深的;苏轼就将粗浅的比作“猪肉”,将精妙的比作“龙肉”,说:“然公终日说龙肉,不如仆之食猪肉实美而真饱也 。”当然,苏轼并不是一点没有受到佛家和道家的虚空、命定论等思想和人生观的影响,事实上这种影响也是常常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 。如下面这样的诗句在他的诗集中就为数并不算很少:“浮生知几何,仅熟一釜羹 。那于信仰间,用此委曲情 。”(《次丹元姚先生韵》)“富贵本无定,世人自荣枯 。”(《浰阳早发》)“宠辱能几何,悲欢浩无垠 。回视人世间,了无一事真 。”(《用前韵再和孙志举》)等等 。由此可见,他对佛老思想和对儒家思想的态度是基本上一样的,即为我所用,从自我需要出发,加以利用和改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