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是一部什么书( 二 )


【《文心雕龙》是一部什么书】那么,我们能不能找到更为合乎实际的说法呢?笔者以为,较之“诗文评”和子书说,明清一些学者的认识可能更为符合《文心雕龙》一书的性质 。明人张之象论《文心雕龙》有曰:“至其扬榷古今,品藻得失,持独断以定群嚣,证往哲以觉来彦,盖作者之章程,艺林之准的也 。”这里不仅指出其“意笼百家”的特点,更明白无误地肯定其创为新说之功,从而具有继往开来之用;所谓“作者之章程,艺林之准的”,则具体地确定了《文心雕龙》一书的性质,那就是写作的章程和标准 。清人黄叔琳延续了张之象的这一看法,论述更为具体:“刘舍人《文心雕龙》一书,盖艺苑之秘宝也 。观其苞罗群籍,多所折衷,于凡文章利病,抉摘靡遗 。缀文之士,苟欲希风前秀,未有可舍此而别求津逮者 。”所谓“艺苑之秘宝”,与张之象的定位可谓一脉相承,都肯定了《文心雕龙》作为写作章程的独一无二的重要性 。同时,黄叔琳还特别指出了刘勰“多所折衷”的思维方式及其对“文章利病,抉摘靡遗”的特点,从而认为《文心雕龙》乃“缀文之士”的“津逮”,舍此而别无所求,这样的评价自然也就不“与宋、明杂说为伍”了 。
清代著名学者章学诚在其《文史通义》中则有着流传更广的一段话:“《诗品》之于论诗,视《文心雕龙》之于论文,皆专门名家,勒为成书之初祖也 。《文心》体大而虑周,《诗品》思深而意远;盖《文心》笼罩群言,而《诗品》深从六艺溯流别也 。”这段话言简意赅,历来得到研究者的肯定,因而经常被引用 。但笔者以为,章氏论述较为笼统,其中或有未必然者 。从《诗品》和《文心雕龙》乃中国文论史上两部最早的专书(即所谓“成书”)而言,章学诚的说法是有道理的,但仅止于此而已 。其“论诗”和“论文”的对比是并不准确的,所谓“《诗品》之于论诗,视《文心雕龙》之于论文”,这样的类比显系未搞清六朝“诗”“文”概念的泛泛之谈 。《诗品》确为论“诗”之作,且所论只限于五言诗;而《文心雕龙》所论之“文”,却绝非与“诗”相对而言的“文”,乃是既包括“诗”也包括各种“文”在内的 。即使《文心雕龙》中的《明诗》一篇,其论述范围也超出了五言诗,更遑论一部《文心雕龙》了 。
与章学诚的论述相比,清人谭献《复堂日记》论《文心雕龙》可以说更为精准:“并世则《诗品》让能,后来则《史通》失隽;文苑之学,寡二少双 。”《诗品》之不得不“让能”者,《史通》之所以“失隽”者,盖以其与《文心雕龙》原本不属于一个重量级之谓也 。其实,并非一定要比出一个谁高谁低,更不意味着“让能”“失隽”者便无足轻重,而是说它们的论述范围不同,理论性质有异 。所谓“寡二少双”者,乃就“文苑之学”而谓也 。《文心雕龙》乃是中国古代的“文苑之学”,这个“文”不仅包括“诗”,甚至也涵盖“史”(刘勰分别以《明诗》《史传》论之),因而才有“让能”“失隽”之论;若单就诗论和史论而言,《明诗》《史传》两篇显然是无法与《诗品》《史通》两书相提并论的 。章学诚谓《诗品》“思深而意远”,尤其是其“深从六艺溯流别”,这便是刘勰的《明诗》所难以做到的 。所以,这里有专论和综论的区别,有刘勰所谓“一隅之解”和“万端之变”(《文心雕龙·知音》)的不同;作为“弥伦群言”(《文心雕龙·序志》)的“文苑之学”,刘勰的《文心雕龙》乃是“寡二少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