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方言,老去的故乡( 二 )


稀疏的杂草被风吹得摆动,我才意识到这是古来征战无人回的西北,这是雄浑辽阔的西北 。
火车上有个定西大叔,他挑着泡面说小伙子第一次来西北啊,我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那句西北话,他眼睛一亮,然后泡面的手一抖,回复我,他在泡面呢 。
我重复了一遍,他又说了一遍在泡面,我们一来一回许久,他终于失去了耐心,说你是不是有病,我不是说了我在泡面吗,你还问我在干啥 。
我笑了,我又被这小子耍了,他在临走前,又给我开了个玩笑 。
在此之后,我每次听到西北口音,都会想起那片雄浑的土地,和土地上满是活力的人 。我回想起车上那位大叔,他听到老家口音的那一刻的举动,也是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家乡,想起了西北老家里的人 。
我的一句方言,就成了穿越时空,穿越空间,将他与老家联系起来的文化符号 。
这样短短几个字,也成了我和老张的一个暗语,每当我说起时,就会回想起当年的荒唐胡闹,和年少时的人 。
思考了很久之后,我明白了方言的意义——它是熟人社会的特殊语言,更是用来传情达意的情谊附着体 。
旧时我们生活在一个乡土社会,人们生于斯,长于斯,互相有机地团结在一起,村社之间友爱互助,以亲戚和邻居的形式互相帮衬,语言和动作被简单化,最后凝聚出的特殊语言元素,叫方言 。
再由方言相同的一群人,构成了特定的地区性文化、习俗 。
代代相传,形成了群体性记忆 。
可土地的承载力有限,终将有劳动力外出,成了一个个游子 。
这时方言的作用愈发彰显,哪怕两方不认识,凭借着共同的方言就能够迅速达成共识,双方能够延续熟人社会的情谊互帮互助 。
这时语言很难说仅仅是一个沟通工具,更重要的是它背后凝结着乡情,唤醒了你对一片土地的认知,和游子最需要的归属感 。
你会说某地方言,你爱某片土地,或许你不是本地人,但你能感受到熟人社会的情谊 。
所以他乡遇故知,是一大喜事,因为对面人开口说出方言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你在逃离孤独 。
我们需要方言,但也需要面对的一件情况是,方言正在消亡 。
正如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所说,文字是间接的说话,且是一个不太完善的工具 。
语言只能在一个社群所有相同经验的一层上发生,群体越大,包含的人所有的经验越繁杂,发生语言的一层共同基础也必然越有限,于是语言趋同简单化 。
工具用得少,就会被淘汰,冷门的工具,更是如此 。
随着时代的变化,熟人社会不断被打碎,游子外出变多,归来的却越少 。尽管我们交流沟通得越发频繁,留给方言的世界却越少了 。没有人让我们张开嘴说方言,也没有人让我们回忆起熟悉的土地,唤醒那片久違的情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