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离开过隐贤( 二 )


那些我都不记得了 。我对我姥爷的全部印象 , 都来自姥姥家一进门对着的那面墙上的遗像 , 以及过年串亲戚时 , 有人介绍我是“梁继魁家大外孙女” 。
从1980年到2007年 , 每两年 , 我回隐贤过一次年 。
一方面 , 因为交通不便 , 从合肥出发 , 非一天一夜不能抵达;另一方面 , 家里房子小 , 全家人聚齐 , 万万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地儿睡 。于是 , 我妈6个兄弟姐妹排了班 , 轮着回 。
老屋翻新前 , 轮到我家回 , 也没有我睡的床 。还好 , 我有嫁给张家的姨奶奶 。无数个夜晚 , 我在姥姥家放完烟花 , 吃完饭 , 打完牌 , 由我爸陪着 , 穿过幽暗的小巷 , 打着手电筒 , 深一脚浅一脚 , 踩着雪或泥 , 走到一扇两边都是砖墙的木门前 , 我爸握着圆形的门把拍拍门 , “姨!姨!”须臾 , 便听见姨奶奶或姨爷爷穿着拖鞋扑簌簌小跑过来的脚步声 。
除了姨奶奶家 , 我对隐贤的记忆还有—
长街 。
和所有古镇一样 , 无数人无数年的脚步 , 磨平了每一块青石板的棱角;两边的店铺均是板门 , 开门 , 要一块一块卸 , 关门 , 要一块一块合 。
大河 。
河水泛黄 , 河面开阔 。河对岸是另一个隐贤 , 叫西隐贤 。河上有船 , 有事去河对岸的镇民 , 每日坐船来回 。
各种外号 。
镇南有个老赖 , 外号“橡皮脸” , 顾名思义 , 欠债不还 , 脸皮如橡皮 。
各种传奇 。
比如 , 我姥姥的亲妹妹爱唱戏 , 20世纪60年代时 , 为了唱戏 , 抛夫弃女 , 离开隐贤去淮南、六安唱 。
以及甘蔗 , 特别甜;菜 , 尤其乌菜 , 特别脆;鸡蛋 , 打出的蛋花都比城里的黄些;菜咸 , 咸到让人嘴发麻……
以上故事 , 大多由我姥姥告诉我 。
我姥姥活着时 , 爱吃麻花 , 喜欢听我说普通话 , 对一件东西最大价值的评估是“怕要200块吧” 。
她常扎着一块蓝色头巾 , 穿同色对襟大褂 , 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 , 和路过的每个人聊天 。她给人起外号 , 惟妙惟肖 , 她常提起她的两个闺密 , “话妈妈”和“四方奶奶”—话妈妈的话太多 , 四方奶奶的脸是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