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三百年祭读后感|读《甲申三百年祭》有感( 九 )


据这事看来,宋献策明明是看不惯牛金星、刘宗敏诸人的行动,故而一方面私作讥评,一方面又借天象示警,以为进言的方便 。他的作为阴阳家的姿态出现,怕也只是一种烟幕吧 。
李自成本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他对于明室的待遇也非常宽大 。在未入北京前,诸王归顺者多受封 。在入北京后,帝与后也得到礼殡,太子和永、定二王也并未遭杀戮,当他入宫时,看见长公主被崇祯砍得半死,闷倒在地,还会叹息说道:“上太忍,令扶还本宫调养”(《甲申传信录》)他很能纳入善言,而且平常所采取的还是民主式的合议制 。《北略》二十载:“内官降贼者自宫中出,皆云,李贼虽为首,然总有二十余人,俱抗衡不相下,凡事皆众共谋之 。”这确是很重要的一项史料 。据此我们可以知道,后来李自成的失败,自成自己实在不能负专责,而牛金星和刘宗敏倒要负差不多全部的责任 。
像吴三桂那样标准的机会主义者,在初对于自成本有归顺之心,只是尚在踌躇观望而已 。这差不多是为一般的史家所公认的事 。假使李岩的谏言被采纳,先给其父子以高爵厚禄,而不是刘宗敏式的敲索绑票,三桂谅不至于“为红颜”而“冲冠一怒” 。即使他对于吴三桂要不客气,象刘宗敏那样的一等大将应该亲领人马去镇守山海关,以防三桂的叛变和满清的侵袭,而把追贼的事让给刑官去干也尽可以胜任了 。然而事实却恰得其反 。防山海关的只有几千人,庞大的人马都住在京城里享乐 。起初派去和吴三桂接触的是降将唐通,更不免有点类似儿戏 。就这样在京城里忙了足足一个月,到吴三桂已经降清,并诱引异族入关之后,四月十九日才由自成亲自出征,仓惶而去,仓惶而败,仓惶而返 。在这期间留守京都的丞相牛金星是怎样的生活呢?“大轿门棍,洒金扁上贴内阁字,玉带蓝袍圆领,往来拜客,牛高请同乡”(《甲申传信录》),太平宰相的风度俨然矣 。
自成以四月十九日亲征,二十六日败归,二十九日离开北京,首途向西安进发 。后面却被吴三桂紧紧的追着,一败于定州,再败于真定,损兵折将,连自成自己也带了箭伤 。在这时河南州县多被南京的武力收复了,而悲剧人物李岩,也到了他完成悲剧的时候 。
李岩者,故劝自成以不杀收人心者也 。及陷京师,保护懿安皇后令自尽 。又独于士大夫无所拷掠,金星等大忌之 。定州之败,河南州县多反正,自成召诸将议,岩请率兵往 。金星阴告自成曰:“岩雄武有大略,非能久下人者 。河南,岩故乡,假以大兵,必不可制 。十八子之谶得非岩乎?”因谮其欲反 。自成令金星与岩饮,杀之 。贼群解体 。”(《明史李自成传》)
《明亡述略》、《明季北略》及《剿闯小史》都同样叙述到这件事 。唯后二种言李岩与李牟兄弟二人同时被杀,而在二李被杀之后,还说到宋献策和刘宗敏的反应 。
宋献策素善李岩,遂往见刘宗敏,以辞激之 。宗敏怒曰:“彼(指牛)无一箭功,敢擅杀两大将,须诛之 。”由是自成将相离心,献策他往,宗敏率众赴河南 。(《北略》)
真正是呈现出了“解体”的形势 。李岩与李牟究竟是不是兄弟,史料上有些出入,在此不愿涉及 。献策与宗敏,据《李自成传》,后为清兵所擒,遭了杀戮 。自成虽然回到了西安,但在第二年二月潼关失守,于是又恢复了从前流寇的姿态,窜入河南湖北,为清兵所穷追,竟于百思特网九月牺牲于湖北通城之九宫山,死时年仅三十九岁(一六零六——一六四五) 。余部归降何腾蛟,加入了南明抗清的队伍 。牛金星不知所终 。
这无论怎么说都是一场大悲剧 。李自成自然是一位悲剧的主人,而从李岩方面来看,悲剧的意义尤其深刻 。假使初进北京时,自成听了李岩的话,使士卒不要懈怠而败了军纪,对于吴三桂等及早采取了牢笼政策,清人断不至于那样快的便入了关 。又假使李岩收复河南之议得到实现,以李岩的深得人心,必能独当一面,把农民解放的战斗转化而为对异族侵略的战争 。假使形成了那样的局势,清兵在第二年决不敢轻易冒险去攻潼关,而在潼关失守之后也决不敢那样劳师穷追,使自成陷于绝地 。假使免掉了这些错误,在民族方面岂不也就可以免掉了二百六十年间为异族所牵制的命运了吗?就这样,个人的悲剧扩大而成为了民族的悲剧,这意义不能说是不够深刻的 。
大凡一位开国的雄略之主,在统治一固定了之后,便要屠戮功臣,这差不多是自汉以来每次改朝换代的公例 。自成的“大顺朝”即使成功了(假使没有外患,他必然是成功了的),他的代表农民利益的运动早迟也会变质,而他必然也会做到汉高祖、明太祖们的藏弓烹狗的“德政”可以说是断难例外 。然而对于李岩们的诛戮却也未免太早了 。假使李岩有背叛的举动,或拟投南明,或拟投满清,那杀之也无可惜,但就是谗害他的牛金星也不过说他不愿久居人下而已,实在是杀得没有道理 。但这责任与其让李自成来负,毋宁是应该让卖友的丞相牛金星来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