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四季( 三 )


数学本身足以给他无尽的快乐,那种快乐因其本身的深邃与复杂而更具诗意 。那种诗意,数学家哈代早在许多年前形容过,“数学定理的美极大地依赖于它所包含的严肃性,就像在诗歌中,一行诗句的优美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依赖于它所包含的思想的重要程度” 。当时哈代还想到了莎士比亚的一句台词的韵律里与之相关的美:After life's fitful fever he sleeps well 。(该句出自《麦克白》,意为“经过了一场人生的热病,他现在睡得好好的” 。——编者注)
沉浸在东北部的寒冷里,他甚至不知道遥远的西海岸发生了什么 。2008年,一批世界顶尖的数论专家被一道世界级数学难题难倒了,3名来自不同国家的数学家花了将近40年也没有攻破 。他并没有听说这一切,更不知道这一问题已经被钉上了“不可能解答”的标签 。
两年之后,他无意中遇到了这个问题——孪生素数猜想,结果已经无限逼近了,如一位数学家的形容——似乎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了 。目标似乎就在不远处,他暂时放下一直研究的大问题,独自来到孪生素数这条分岔小径 。
他并不是很着急,一边教学,一边研究 。他平日里照常上课,与同事们一起上下班,也没有讨论自己手头的挑战 。周末到了,他就给同住的几个中国学生炸花生米、包馄饨 。人来人往,疏离又自由 。假期来了,他还可以乘坐灰狗巴士,到好友家短住 。
现在可以说,那是个不同寻常的夏天 。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一个下午,甚至就在那么一瞬间 。2012年的夏天,张益唐来到老朋友齐雅格家中,准备参加他的一场交响音乐会 。张益唐没有带书或者论文,甚至连纸和笔都没带,他纯粹想给自己放个假 。
那是在科罗拉多州,朋友家的后院宽敞,夏天时常有梅花鹿前来乘凉 。就在那一年的7月3日,美国国庆日的前一天,张益唐独自走到朋友家的后院里散步 。不知道在那天下午的哪一刻,他迈过了“那根头发丝般的距离” 。
那一天,梅花鹿没有来,但张益唐或许已经知道人生会有一点变化了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也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表现,而是轻松地陪着朋友前去排练 。
2013年·春
【人生中的四季】真正一锤定音是在2013年5月 。世界顶级数学期刊《数学年刊》给张益唐寄来一封信,告知他的论文《素数间的有界距离》已经被接受,并且打破了该杂志创刊以来接受文章速度的纪录 。但他也不过是和同事到附近的小餐馆里,随便点了些吃的,算是庆祝 。即使在冬日漫长的北方,4月底时积雪也已经渐渐融化,真正的春天已然来临 。
他的研究成果之美妙,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数学教授爱德华·弗伦克尔这样形容:具有文艺复兴之美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贡献也是在数学发展历史上被等待着的一跃 。那是外人难以理解的一种等待——等待天才的降临 。如数学家蒂莫西·高尔斯的比喻,“数学中绝大多数影响深远的贡献,是由‘乌龟’而不是‘兔子’做出的 。随着数学家的成长,他们都会逐渐学会这个行当里的各种方法,部分来自其他数学家的工作,部分来自自己对这个问题长时间的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