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建筑师王澍|建筑师王澍:像写诗一样造房子( 二 )


王澍:当然这里面一定有这样的内容,但是我觉得江南的特殊性就在于,它逐渐发展到确实有一批人从一开始就是不想干什么大事的 。当这种生活开始有了独立的位置,江南这一带的散淡、平淡和雅致,就开始有了自信,有了价值,有了真正强大的、很难被摧毁的生命力 。
《新周刊》:过去你的工作室有四张古画——五代董源《夏景山口待渡图》,北宋郭熙《早春图》、范宽《溪山行旅图》,南宋李唐《万壑松风图》,现在还挂着吗?
王澍:那倒不成,打印的画很快就褪色了 。现在挂的是一排乡村风景,我在浙江乡村里拍的,像极了郭熙的一张画 。但郭熙只是画了一个村口,我从村口一直拍到了村尾 。让人有点感慨的是,我拍了四个村子才拼全了这么一张画 。原来可能一个村子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都已经残碎了 。
中国建筑师王澍|建筑师王澍:像写诗一样造房子

明代董其昌作《婉娈草堂图》 。艺术史学者石守谦在《从风格到画意》中写道:“1586年,松江才子陈继瑞裂其儒冠,隐居于小昆山,标志着一个新的‘山人’时代的来临;1597年,陈在小昆山读书台构筑婉娈草堂,董其昌访之,并作《婉娈草堂图》立轴,标示一个全新风格的诞生,开启绘画史上的‘董其昌时代’”
《新周刊》:你最喜欢什么树?
王澍:我还是最喜欢一般的杂树 。中国古典时期对树的讨论都在说一些特别好的树,百思特网比如“庭中有奇树” 。后来文人的思想理论和审美趣味发生了变化,开始出现了以杂树为主的讨论,这个是我特别喜欢的 。董其昌就画了很多杂树,杂树是最没有名、没有用的,而且特别便宜,当它开始变成风景的主角,也就可以说,文人中的弱势群体开始变成了主角 。
飞来峰是大学,菩萨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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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周刊》:有人说象山校区在雨中是最漂亮的,你设计时有考虑吗?
王澍:象山校园确实是和雨和雾特别有关的一个想法 。很多人不太明白设计这么大的校园的难处,相当于画一张无限长的画 。我做的时候有两三张画是作为参考的,像相传李公麟的《龙眠山庄图》,他画了一个特殊类型的大学,山洞是一个教室,或者说树下是一个教室 。
它们都在山的崖壁边,在人间和自然的交界面 。这跟杭州有一处特别像的地方,就是灵隐寺对面的飞来峰 。飞来峰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学,里面所有的菩萨都是老师,他们都坐在里面讲课,你只要去看就相当于是去学习 。所以我所说“亚洲大学最美丽的原型”就来自飞来峰 。
整个象山校园是以那个作为背景的,你可以看到我设计了好几栋大房子,就像山一样高低起伏,有洞啊什么的,其实和飞来峰是有关系的 。但是它中间有很多突然的间断,这些间断要是按中国画的画法,一般会画云气接起来 。这种云气的节奏,又特别像中国音乐的做法 。
整个校园都是以节奏为主体的,里边会突然出现旁逸斜出的小地方,就感觉突然走了调,或者离了题 。你想控制但它不断地失控,只有失控才有自由 。学院最需要的就是自由的空气,所以象山校园有很多角落,老师、学生几个人可以进行秘密的小讨论 。
中国建筑师王澍|建筑师王澍:像写诗一样造房子

2018年3月,杭州,飞来峰,建筑师王澍称这里是“亚洲大学最美丽的原型” 。图/阿灿
《新周刊》:你的建筑怎么处理与山水的关系,你怎么理解风水?
王澍:风水有朴素的关系,也有一些神神秘秘的关系 。朴素地说,我们都知道最好是背后不要有阴风,对着太阳,建筑本身就像一个吸取正能量的装置 。另外,山和水并不纯然是美好的,也是危险的,所以你放的位置要对 。
还有一些关系是一套以《周易》为背景的演算,结果往往又出乎你的意料 。我前两年做富阳文村,那个村子坐南向北,和我们一般理解的风水完全是相反的 。他们能够记得住的理由是:因为山是有阴影的,为了生存,人住在阴影里,庄稼住在太阳里 。这很有道理,但是要让人下决心住在阴影里,必须有强大的力量 。一定有人搬出书来算过,说你们得住在阴影里 。
《新周刊》:我们这次去苏州看了金砖,工艺很复杂、造价很高 。是不是说更高的材料和人力成本就一定有更好的效果?
王澍:这个问题只能这样回答,肯定是,又不是 。谁都知道,这个东西下了心血,琢磨越多越好,为了做一个把玩的东西,中国人可以不遗余力,为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花巨大的精力,这个东西就叫文化 。金砖是这样,很多东西都是这样 。但它又不是,因为最后实际上是一个人生选择、人生态度的问题 。比如白居易就会说,他的园林就是三开间的一个农舍,前面有一个菜园 。他站在那儿,那儿就是园林,他不在那儿,那儿就是一个农舍 。他并不在乎这个地方是不是用金砖铺砌的,虽然他知道金砖是好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