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梦英语诗词 求《我的梦·中国梦》英文诗歌( 四 )


人文方面的教学也有这样伟大的空间吗?有的 。英文教室里,每人一副耳机,清楚的录音带会要你把每一节发音都校正清楚,电视画面上更有生动活泼的镜头,诱导你可以做个“字正腔圆”的“英语人” 。
每逢这个时候,我就暗自叹息,在我们这号称为中国的土地上,有没有哪一个教育行政人员,肯把为物理教室、化学教室或英语教室所花的钱匀出一部分用在中国语文教室里的?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来盖一间国学讲坛吗?
当然,你会问:“什么叫国学讲坛?国文哪需要什么讲坛?国学讲坛难道需要望远镜或显微镜吗?国文需要光谱仪吗?国文教学不就只是一味戴老花眼镜的老先生凭一把沙喉老嗓就可以廉价解决的事吗?”
是的,我承认,曾经有位母亲,蹲在地上,凭一根树枝、一堆沙子,就这样,她教出了一位欧阳修来 。只要有一个公尺见方的地方,只要有一位热诚的教师和学生,就能完成一场成功的教学 。
但是,现在是九十年代了,我们在一夕之间已成暴富,手上捧着钱茫茫然不知该做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我们仍然要坚持阳春式的国文教学呢?
我有一个梦 。
我梦想在这号称为中国的土地上,除了能为英文为生物为化学为太空科学设置实验室之外,也有人肯为国文设置一间讲坛 。
我梦想有一位国文教师在教授“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的时候,窗外有粉色羊蹄甲正落入春水的波面,苦谏树上也刚好传来鸟鸣,周围的环境恰如一篇舞台布景板,处处笺注着白纸黑字的诗 。
晚明吴从先有一段文字读之目醉神驰,他说:“斋欲深,槛欲曲,树欲疏,萝薛欲青垂;几席、阑干、窗窦,欲净滑如秋水;榻上欲有云烟气;墨池、笔床,欲时泛花香 。读书得此护持,万卷尽生欢喜 。琅环仙洞,不足羡矣 。”
吴从先又谓:“读史宜映雪,以莹玄鉴 。读子宜伴月,以寄远神 。……读《山海经》、《水经》、丛书小史,宜疏花瘦竹,冷石寒苔,以收无垠之游,而约缥缈之论 。读忠列传,宜吹笙鼓瑟以扬芳 。读奸佞传,宜击剑捉酒以销愤 。读‘骚’宜空山悲号,可以惊壑 。读赋宜纵水狂呼,可以旋风……”
——啊,不,这种梦太奢侈了!要一间平房,要房外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要春风穿户,夏雨叩窗的野趣,还要空山幽壑,笙瑟溢耳 。这种事,说出来——谁肯原谅你呢?
那么,退而求其次吧!只要一间书斋式的国学讲坛吧!要一间安静雅洁的书斋,有中国式的门和窗,有木质感觉良好的桌椅,你可以坐在其间,你可以第一次觉得做一个中国人也是不错的事,也有其不错的感觉 。
那些线装书——就是七十多年前差点遭一批激进分子丢到茅厕坑里的那批——现在拿几本来放在桌上吧!让年轻人看看宋刻本的书有多么典雅娟秀,字字耐读 。
教师的前方,不妨有“杏坛”两字,如果制成匾,则悬挂高墙,如果制成碑,则立在地上 。根据《金石索》的记录,在山东曲阜的圣庙前,有金代党怀英所书“杏坛”两字,碑高六尺(指汉制的六尺),宽三尺,字大一尺八斗 。我没有去过曲阜,不知那碑如今尚在否?如果断碑尚存,则不妨拓回来重制,如果连断碑也不在了,则仍可根据金石索上的图样重刻回来 。
唐人钱起的诗谓:“更怜童子宜春服,花里寻师到杏坛 。”百年来我们的先辈或肝脑涂地或胼手胝足,或躲在防空洞里读其破本残卷,或就着油灯饿着肚子皓首穷经——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岂不是为了让我们的下一代活得幸福光彩,让他们可以穿过美丽的花径,走到杏坛前去接受教化,去享受一个中国少年的对中国文化理所当然的继承权 。
教室里,沿着墙,有一排矮柜,柜子上,不妨放些下课时可以把玩的东西 。一幅竹子搁臂,凉凉的,上面刻着诗 。一个仿制的古翁,上面刻着元曲,让人惊讶古代平民喝酒之际也不忘诗趣 。一把仿同治时代的茶壶,肚子上面刻着一圈二十个字:“落雪飞芳树,幽红雨淡霞,薄月迷香雾,流风舞艳花 。”学生正玩着的时候,你可以告诉孩子们这是一首回文诗,全世界只有中国的语言可以做的回文诗 。而所谓的回文诗,你可以从任何一个字念起,意思都通,而且都押韵 。当然,如果教师有点语言学的知识,他可以告诉孩子汉语都是孤立语(Isolating Language),跟英文所属的屈折语(Inflectional Language)不同 。至于仿长沙马王堆的双耳漆器酒杯,由于是沙胎,摇起来里面还会响呢!这比电动玩具可好玩多了吧?酒杯上还有篆文,“君幸酒”三个字,可堪细细看去 。如果找到好手,也可以用牛肩胛骨做一块仿古甲骨文,所谓学问,有时固然自苦读中来,有时也不妨从玩耍中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