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词发展的大致过程是怎样的( 四 )


其次,与这种音乐背景的演变和创作环境的改变相关联,北宋词人多率情之作,往往就眼前景色,抒写内心情感,自然而发,生动感人 。南宋词人则费心构思,巧妙安排,精彩丰富,门径俨然,句法章法可圈可点,警策动人 。周济说:“北宋主乐章,故情景但取当前,无穷高极深之趣 。南宋则文人弄笔,彼此争名,故变化益多,取材益富 。然南宋有门迳,有门迳故似深而转浅 。北宋无门迳,无门迳故似易而实难 。”又说:“北宋词多就景叙情,故珠圆玉润,四照玲珑 。至稼轩、白石,一变而为即事叙景,使深者反浅,曲者反直 。”两者各有春秋 。北宋词即见性情,易于引起阅读者的普遍共鸣;南宋词巧见安排,值得阅读者的反复咀嚼 。这种作词途径的根本性转变,肇始于北宋末年的周邦彦,在大晟词人的创作中已经广泛地看出这一方面的作为 。《白雨斋词话》卷三更是从这个角度讨论词的发展与盛衰:“北宋去温、韦未远,时见古意 。至南宋则变态极焉 。变态既极,则能事已毕 。遂令后之为词者,不得不刻意求奇,以至每况愈下,盖有由也 。亦犹诗至杜陵,后来无能为继 。而天地之奥,发泄既尽,古意亦从此渐微矣 。”这种“古意”,恐怕就是率情,就是“自然感发” 。
再次,北宋词率情而作,浑厚圆润,表达个人的享乐之情,就少有意外之旨;南宋词匠心巧运,意内言外,传达词人的曲折心意,就多用比兴寄托手法 。周济说:“北宋词,下者在南宋下,以其不能空,且不知寄托也 。高者在南宋上,以其能实,且能无寄托也 。南宋则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 。”②南宋词就在这一方面,最受清代词人的推崇 。最能体现南宋词人比兴寄托之义的当推咏物之作,词人结社之际也喜欢出题咏物 。因为古人咏物,“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 。”(清沈祥龙《论词随笔》)《芬陀利室词话》卷三说:“词原于诗,即小小咏物,亦贵得风人比兴之旨 。唐、五代、北宋人词,不甚咏物,南渡诸公有之,皆有寄托 。白石、石湖咏梅,暗指南北议和事 。及碧山、草窗、玉潜、仁近诸遗民,《乐府补遗》中,龙涎香、白莲、莼、蟹、蝉诸咏,皆寓其家国无穷之感,非区区赋物而已 。知乎此,则《齐天乐·咏蝉》,《摸鱼儿·咏莼》,皆可不续貂 。即间有咏物,未有无所寄托而可成名作者 。”重大的社会与政治题材,通过比兴寄托的手法表现在歌词之中,南宋词的境界自然不同于北宋词 。清人就是立足于这一点改变对南宋词的看法 。
二、南北宋词优劣论
关于南北宋词的不同创作特色、优劣比较,是历代词人、词论家热心关注的问题 。这种关注,首先来自对南北宋词作的感性认识 。众多作家,根据个人喜好,或浸染于北宋词之中,或细心揣摩南宋词,各有心得,各抒己见,有时还形成交锋与争论 。大致说来,截止到清初朱彝尊,北宋词更受人们的喜欢与推崇,创作中北宋词更多地被学习与模仿 。《词苑萃编》卷八《品藻》说:“容若自幼聪敏,读书过目不忘,善为诗,尤工于词 。好观北宋之作,不喜南渡诸家,而清新秀隽,自然超逸 。海内名人为词者,皆归之 。”喜好北宋词作,是当时词坛的普遍情况 。
朱彝尊以后,清代词坛上崛起的“浙西词派”、“常州词派”,都以南宋词人为创作之圭臬,南宋词受到空前的尊崇 。朱彝尊《词综发凡》第三条说:“世人言词,必称北宋 。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始极其变,姜尧章氏最为突出 。”宗尚南宋词,以姜夔、张炎词风为正,是朱彝尊的一贯审美追求,也是浙西词派的创作圭臬 。朱彝尊在《水村琴趣序》中说:“予尝持论,谓小令当法汴京以前,慢词则取诸南渡 。”《鱼计庄词序》又说:“小令宜师北宋,慢词宜师南宋 。”持论似乎南北兼顾 。然而,在创作过程中,朱彝尊偏好南宋词的趣味就明显地流露出来,他自言:“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 。”(《解佩令·自题词集》)《词综发凡》所揭示的编纂宗旨,明确体现出朱彝尊偏尚南宋词的爱好 。朱彝尊推尊南宋词,除了时代、身世、审美趣好等复杂因素以外,还有其明确的理论目的,这就是要倡导南宋词的“辞微旨远”,以推尊词体,达到救明词之弊的目的 。吴衡照说:“‘词至南宋,始极其工’,秀水创此论,为明季人孟浪言词者示救病刀圭,意非不足乎北宋也 。苏(轼)之大、张(先)之秀、柳(永)之艳、秦(观)之韵、周(邦彦)之圆融,南宋诸老,何以尚兹 。”(《莲子居词话》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