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之前的笔记看到里面有几首自己写的诗词( 二 )


唐王之涣《登鹳雀楼》虽在浩瀚的盛唐诗海中难推浪尖,但亦可从中放眼盛唐气象,同苏轼《题西林壁》作比不会让人有卑尊之感 。且两诗均为诗人游景后之作,其中颇多较量可观 。
王诗开头“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开篇即有一种大气派,呈现一幅大图景 。在读者看来,虽未置身其中,但已神游画中 。仿佛同诗人一道站在鹳雀楼上,指点山河 。顺诗人之口吟出此句,思绪随落日、逝水西沉东流而去 。诗人为我们所构造的图景极尽辽远、渺茫,展现的是一种由眼前之景所引起的无限想象和无穷趣味,由此勾起观景者欲与此景同在的追求 。此刻以近黄昏,眼前之景虽还清晰可辨,但毕竟目力有限,加之夕阳已没山后,给观景者应是一种模糊之景,这显然与诗人所追求的时空瞬间定格存在无法克服的矛盾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一语道破机关,秉承陈子昂开创的“初唐风气”一以贯之,达到了精神境界的至高完美,其中又无不体现一种“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时代风韵的个人气质 。从而把这种图景无量数地绵延,具备了这种民族精神的诗人也就站在了时空的原点,虽没有“千里目”,但胜似具有通观古今的“望远镜”,一切风云皆在目下流走 。正如严语《沧浪诗话》“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故其妙处晶莹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这种不露痕迹的“化工”美表现得自然而然,而又韵味深长,晶莹透彻而又飘渺悠远 。
同为游景后作的《题西林壁》风格与《登鹳雀楼》明显不同 。“横看成岭侧成峰”像是一个精致的锦盒在诗人手中把玩,翻转之后得到的是另一种雅趣 。“远近高低各不同”,又像是坐在画架前的蒙娜丽莎,美无处不在,一时无从下笔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时庐山之实一出,令人惊叹!原来是座山,非锦盒亦非美人 。全系诗人误入其中,迷惑其中 。写景时不断变换角度,化一为多,一步一步,犹如作画一般,由虚到实,最后落笔乃成 。
从写景角度看,两诗均有可取之处,一为即兴之作,一为胸竹之画 。然细观之,王诗意境阔大之处有灵动,由“白日”“黄河”构成的色彩斑斓图景中,兴起诗人感物之怀 。苏诗略显呆板,毛泽东称“宋人多数不懂诗是要用形象思维的,一反唐人规律,所以味同嚼蜡” 。其中不免偏激,但也指出其中弊病,“诗体尚赋而比兴寡”,但写景变化有序,有“理趣”之致 。
其次二诗同属哲理诗,都包含有一定的哲理在其中 。王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在追求的过程中,只有不懈的进取精神才能实现自我与外物的统一 。苏诗整首诗句每句都富含“理趣” 。“这种理趣是形与神、情与理结合而产生出来的,已不是单纯的情理,更不是将二程所说的那种除情去欲的抽象性理” 。“横看成岭侧成峰”观察角度不同,得出结论不同 。“远近高低各不同”,由于主客观原因未能形成一致的看法,对于同一事物,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识庐山真面目”,在面对一个复杂事物时,人往往会被迷惑,结果以偏概全,以点带面 。“只缘身在此山中”,需要我们有宏观的眼光,从总体上把握,在获得感性知识的前提下进入理性概括、判断,得出正确科学的结论 。苏轼“将自然之理与人生哲理融为一体的理趣”,达到物我为一的妙处 。
两诗之旨趣的差异同时离不开诗人个人经历和时代生活 。
唐初统治者采取对文艺较为宽容的政策 。李世民亲自撰写《晋书·陆机传论》,称赞陆机“文藻宏丽” 。以后的统治者延续了这种政策,致使宫廷集团和“文章四友”、“沈宋”等兴起 。这种有利的政治环境孕育了盛唐气象的勃发 。处于盛唐时期的王之涣正是在这种意气风发的时代精神的激荡下,虽一生中只担任过主簿、县尉等吏职,但不屑于“屈腰之耻”拂衣去官,表现出在诗歌中是一种追求不懈、进取不息的气度 。透过诗歌意象表现出一种刚健明快的意境,展现出的是盛唐气象下的“自信”
苏轼则不然,生于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的北宋,面对这种“进亦忧,退亦忧”的局势,他积极要求改革,终身从政,虽几经贬谪,仍能始终以天下为己任,表现在创作上,“论事以讽,庶几有补于国” 。他吸收儒道佛三家思想精华,既能以积极心态应对,忍辱负重,又能置身事外,谈笑风生 。苏轼在对待诗歌创作上,“与‘贵远贱近’论者、‘一代不如一代’之论相反,他强调的是诗歌发展一代胜过一代,这是极尽诗家之变态的积极成果” 。在注重理的前提下,他能达到自然而然,“不有意于变而能极尽变之能事”,其诗歌最终“寄至味于淡泊”,表现一种“宠辱偕忘”的达观态度和“人生如梦”的超脱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