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要逼我成为你( 三 )


ldquo;什么叫抗洪救灾?”我问 。有个人跟我说,有些地方的房子都被大水淹了;又有个人说,养猪场的猪都给冲没了,猪都在水上漂着;还有人说,有人被淹死了,大水无情,就像小孩在池塘洗澡被水鬼给抓走了一样 。
ldquo;原来洪水就是水鬼呀!”我似懂非懂,引得他们一阵大笑 。
从那以后,天上的井盖合上了,也没有人再从天上倒水下来,燕坝豁开的口子也修补好了,祖母走丢的母鸡还是没有回家 。
9月1号开学那天,母亲去学校给我交完学费,就去县城开会了 。我很想跟她一起去,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县城,县城——那可是很远的地方,是要坐车才能到的呀 。可母亲告诉我,开会不能带小孩子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长大呀,长得像母亲那么大,那样我就可以去县城了 。
傍晚的时候,母亲带着满脸笑容回到家,简直像是生了儿子一样高兴 。她拿了好多东西回来:两条毛巾,一盒芳草牙膏,一块上海硫磺皂,还有两袋挂面 。第二天,我发现家里客厅的墙上多了一张奖状,就贴在我的“三好学生”奖状旁边,上面写着母亲的名字,她获得的不是“三好学生”,而是“劳动模范” 。母亲说,“那是上面发的”,我不知道“上面”是哪里,我想大概跟学校一样吧,表现好的话就有奖状和奖品可以拿 。
3.
那一年冬天,我和姐姐没吃到烤红薯,祖母也没用她的陶马罐给我煨花生,更别提煨鸡汤了 。
有一次,祖母煨了赤豆,我吃到好几只黑色的小虫子 。祖母说那是陈豆子,所以才会长虫子,然后将我剩下的赤豆汤全吃了,连带那些小虫子 。她用她的假牙咀嚼着,说这么好的东西莫糟践了,“58年的时候树皮都没得啃” 。
祖母的孩子大多死于饥荒年代,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就是我的母亲 。为了香火的延续,为了后人的名字可以刻在祖先的墓碑上,为了在族谱上有一个分支,为了有人养老送终,祖母又收养了一个小母亲两岁的男孩,也就是我的父亲 。
民国十五年出生的祖母,做过童养媳,裹过脚,是从“表哥娶表妹”“表姐嫁表弟”的近亲婚姻时代过来的人,在她看来,亲生女儿与养子的结合是完美的:他们一起长大,成为夫妻是“亲上加亲” 。这样结婚的人家也不少,不都是恩爱得很嘛 。
祖母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的父母并不恩爱,特别是生不出儿子这件事,加深了他们彼此的怨恨——他们都认为是对方有问题才生不出儿子 。自我生下来后,父亲对能生一个儿子这件事不再抱有希望,因为他早已用完国家分配的生育名额,而我母亲也被拉去结了扎 。
父亲因为没有儿子,在村里总觉得矮人一截,他要在事业上挽回他作为男人的尊严,连我的“洗三朝”都没参与,就随村里第一批出去打工的人,去了城里的服装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