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M.库切为她兼职翻译,透过猴面包树看见非洲大陆的记忆与生存( 二 )


作为一本寓言小说,作者并不打算让书中的地点与现实分毫不差地一一对应,而是东拎西捡起一些零碎却鲜明的元素,拼凑出了一个比现实更紧凑的非洲世界 。根据作者一路埋下的种种线索,当我们终于梳理出他们的远征路径和他们的沿途所见时,才终于理解了这条路径、这些风景,对人类来说意味着多少悲喜、多少得失 。
李斯本:她是构筑了一个虚实结合、亦真亦幻的完整世界,有如造梦 。可是真正令这个世界走入我们梦中的,永远不是地域性的东西 。真正令它走入我们梦中的东西永远是具有普世性的——其中就包括了你说的悲喜、得失 。人在冰川和月亮上看到的也是自己的生命 。我们说到地理文学,总是会联想到异域风情,可是当你把不同国家、不同气候、不同历史背景的作品放到一起时,会发现尽管故事的环境、语言、叙事氛围完全不一样,但是人都是一样的 。最基本的生命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
就这本书而言,我们可能无法共情具体的苦难,但依然可以从遥远的故事里读到共通的挣扎:爱欲,虚荣,孤独,生存的心灰意懒,追寻幸福的小心翼翼,探索未知的冲动与激情,存在于世的巨大困惑 。这些东西都让我感到亲近 。文学就是这样才可爱 。不是猎奇,不是culture shock,是遥远的共通性 。
02
失落的语言
李斯本:这本书的语言很值得一聊 。它的能量密度很大,文字非常汹涌,给人一种不管不顾、排山倒海的感觉 。比起文字它其实更像音频 。《J.M.库切传》里也提到,她(女主人公)所使用的语言是一些声音和不常见句法的组合 。这可能和作者的舞台剧背景有关,但我更倾向于认为它承袭自非洲古老的口述文学 。
这种口语叙事的方式,模糊了地域、时间线,甚至情节本身,突出了讲述者的情感、想象和讲述者本人对苦难、快乐、虚构与真实的理解,因此读者也会跟随讲述者经历一些小规模的崩溃,一些忽然的自省与清醒,一些好似远眺的停顿,一些茫然无措的呓语 。语法、标点符号、用词规范,都沦为次要的东西了 。
巫莎莎:嗯,你是从文体的角度出发,其实从角色特点出发也是同样的结论 。我觉得与其说这样的语言特点是作者的选择,它也可以理解为是一个自幼被剥离母语环境,又在之后的生活中反复习得新的语言系统的人使用语言的唯一方式 。
对女主人公来说语言不是一种本能,不是根植于内心的声音,她对万事万物的识得和所思所感是先于语言而存在的 。她只是在用自己从各个时期各个环境里学到的语言片段去对应自己已经认识的东西,其结果必然是语言的混杂散乱 。所以,这本书的叙述不尽然符合语言规范反倒更合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