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忠|用刀如笔,不能缺了文气( 二 )


当时我不了解竹刻,也不知道什么是嘉定有竹刻,以为在竹子上刻就叫竹刻 。学了一年后,博物馆举办了一个明清竹刻展览,那时候才知道嘉定竹刻的历史悠久,从明代的朱鹤,一直到朱小松、朱三松,秦一爵、沈汉川,一直到清代的吴鲁珍、周芷岩等,各个时期都有许多优秀的竹刻家 。他们是文化人,也刻竹 。嘉定竹雕的文人气比较重,一方面有文人直接参与,另一方面雕刻的人也是受着文人的审美影响、指点,形成了嘉定竹雕文化气息浓的特点 。
1988年,嘉定博物馆公开考试招竹刻的人,我去报名了,录取后便调到博物馆上班 。刚开始学的时候,是玉雕厂退休的范勋元老师和王威老师来教,后来范老师年纪大了,就由王老师带我们竹刻部 。90年代初,我们单位领导去常州,带了一张常州竹刻大家徐秉方老师的作品照片 。当时我还不知道徐秉方、范遥青等人,但看到后很激动 。一年后,范遥青老师来拜访范勋元老师,两人相互交换了作品 。我那时候每星期要去范勋元老师家三次,便见到范遥青老师,留了电话地址,一个月后就去常州拜访了 。我第二次去范遥青老师家后,他就带我去徐秉方老师家,徐老师把作品都给我看了,我真激动,感觉一夜暴富了 。后来我一两个月去一次,刻的作品请徐老师指点,半年多后,我想拜徐老师为师,他没说行或不行,就说你经常来 。徐老师教我怎么处理竹子,带我去砍竹子,他指点的话不多的,但都点在关键点上 。他会告诉你怎么“对比”,精致的地方要特别出彩,其他地方是做配合等 。
张伟忠|用刀如笔,不能缺了文气

张伟忠竹刻作品
这几年,我理解到了嘉定竹刻是光影关系,而徐老师的留青竹刻恰恰是色彩的关系,更接近绘画,而光影关系就是雕刻的语言多一些 。我一直在想竹刻的光影关系怎么能有绘画的意境,试图把绘画的语言放进去,比如绘画里的实白虚白,在雕刻语言里的就是实空间虚空间 。古代的一些作品通常是留去分明,但为了解决虚实空间的过渡,处理起来就不能留去分明,让这个“白”渗透进去,比如天空是“实白”,而勾勒石头的线中的“白”是虚白 。如何把石头的“虚白”和天空的“实白”合起来,这一块就是我思考的比较多的 。
张伟忠|用刀如笔,不能缺了文气

张伟忠刻沈尹默像
澎湃新闻:这跟你后来与画家、书法家交往有关系吗?
张伟忠:不是 。绘画的人也不是很多人都理解“实白”与“虚白” 。“实白”与“虚白”是绘画里的,董其昌提出来的 。1991年,我当时的一些作品被一位台湾人买去了,赚了一笔钱,大约一万三千块 。拿到钱后我就去买书,其中有一本卢辅圣编的《董其昌画集》,里面卢辅圣介绍董其昌的文字,以及引用董其昌的话,对我影响很大 。
澎湃新闻:您认为当下的竹刻如何契合嘉定竹刻的文脉?
张伟忠:像朱三松,他就是具备了虚空间与实空间的应用,处理得相当高妙 。他的作品《松下高士》原件很漂亮,但拓片的空间感是松散的,在视觉上,笔筒中间是松的,侧面的视觉是紧的,拓片将图形展开了 。所以,我觉得他的稿本就是直接在笔筒上画的,而不是在纸上画后贴上去的 。有时候,当你在纸上画好图形再临摹到笔筒上时,往往空间感会松散 。这时候,就不得不在松散的地方加内容,就是所谓的“加道具”,把气韵衔接起来 。
张伟忠|用刀如笔,不能缺了文气

张伟忠《留青水仙插屏》2005
澎湃新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时间,可以讲一讲你对嘉定竹刻逐渐深化的认识和理解吗?
张伟忠:文化方面,嘉定历来都很重视 。后人要感谢写《竹人录》的褚德彝,如果没有他编这本书,就会有很多人被遗漏 。在古人随笔里、也零零星星有关于竹刻的文字记录 。而竹刻的人里面确实有一批文化人,比如程庭鹭,当时编了好多书 。
技法方面,从明代的深雕、透雕一直慢慢演变到坚牢朴茂,再到清初有深雕层次的作品 。如清代顾珏,他是做全景式的构图,历来对他的评价有些贬义,但我觉得无论从雕刻语言还是其表现出的气息,我们都应该学习的 。当然,同时代的还有吴鲁珍,他在“薄地阳文”这一块做得相当优秀 。另一种风格的竹刻是应用了更多的笔墨语言,将绘画笔法融入刀法 。此外,也有像宋画里北派的这种风格,也处理得相当巧妙微妙 。
清代周芷岩的出现是一个里程碑 。他能够直接以画入竹,不加稿本直接可以刻 。这跟他的自身的修养,绘画修养有直接关系,其风格也一直影响到现在 。之后还有整合了传统的深雕的王梅邻,我也从他这里学习了很多东西 。如学习王梅邻怎么去处理空间,远近的关系,他的作品所展现出的是“远”不可雕,“近”重点刻画,从而形成一种虚远的感觉,更清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