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捐( 二 )


入院时,邱培亮的想法很简单,孩子病到这个地步,他只图两样:一、捐献成功;二、孩子走得不痛苦 。
他没想到,两件事竟然是矛盾的 。事情比邱培亮的最初预期复杂很多 。他发现,要给出的不光是儿子的遗体,还有孩子最后的安乐时光 。
刚入院时,小宬灏吐得很严重,一点儿东西也吃不进 。为了兼顾器官机能,医院在营养液里增加了某些微量元素,浓度高,孩子疼得死去活来 。
疼是因为液体里含有钾,输入静脉会有痛感,“连大人都怕 。”何成琴说 。
4岁的孩子血管细小,从早晨10点输液到次日中午12点,一输就是26个小时,嘴里只有一个字:“疼 。”
稀释一点儿可以吗?不行 。“钾的浓度不是按照你的耐受度来定的,”许医生告诉采访人员,他负责新桥医院泌尿外二科器官移植事宜,“为什么设定这个浓度?不是从疼痛感来判断合不合适,要看补进去的够不够,他(体内养分)流失得多,短时间内要补的就多 。”
“这很残忍 。他要做取舍,”许医生说,“可如果他要捐献,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很少 。”
要么开刀 。脑干不比别处,神经丰富,影响着整个人的呼吸、语言功能、运动控制能力,很可能手术后再也醒不过来,或留下永久的后遗症 。
可不开刀就两条路:长痛或短痛 。短痛就是不输液,不维持,由着孩子呕吐、衰竭,走得快,受罪少,但器官可能受损 。
长痛就是眼下的这一种,打营养液、维持糖水、盐水、电解质,保证孩子最后是死于脑瘤,而非器官衰竭 。
许医生说:“这种治疗完全是维持性的,对孩子根本性的好转没有任何帮助,但可以保证捐献成功,代价是,小宬灏的最后时光将在痛苦里度过 。”
邱培亮选了后者 。
死,还是痛苦地活着,对邱培亮来说,真的成了一个问题 。他不知道哪样对儿子才是好的 。心疼了或失控时,他也告诉过许医生:“长痛不如短痛,不输液,不脱水(脑瘤造成了脑积水),痛一两天,器官衰竭就衰竭了,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了 。能不能捐上天说了算,我们别干预了 。”
捐献是一件善事,但儿子的疼痛让他脆弱 。
两 难
补充了一周的盐水和维生素后,小宬灏能吃点东西了 。
和一切此类患者一样,即使在晚期,病情也有着微小的起伏,吐了几天之后,小宬灏进入了一个短暂的恢复期 。
医院给小宬灏又一次做了会诊 。“觉得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许医生向采访人员解释会诊结果 。小宬灏的脑瘤并不乐观,但器官都还很好,活上1~3个月完全有可能 。
这本是好事,但尴尬就出在这里 。小宬灏是专门赶过来捐献的,却因为人还活着,生命体征还在,进入不了捐献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