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捐( 四 )


久埋体内的针头已经弯了,斜插着戳进肉里,两人仍不知情,照例给孩子取药输液 。这次事故,让他们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 。
孩子发病以来,何成琴一直很克制,甚至很少哭,她没空哭也不想哭,事情早过了哭的层面,哭也没用 。
在外人看来,这孩子几乎感觉不到外面的任何事情了,可母亲对自己的言行非常注意 。她觉得孩子能感应到她的状态,这让她对哭泣和抱怨非常克制,甚至不当面谈论孩子的病情 。
可这天她撑不住了,当着孩子失声大哭:“我们不捐了!”
邱培亮也失控了:“我们就像地下卖肾的 。”
回到医院
如果没有后来的报道,小宬灏也许会在这屋子里继续住下去,1个月,或3个月 。
戏剧性的变化发生在6月30日 。
这是个星期一,秦红梅刚进办公室 。桌子上有一张《重庆晚报》,“头版一打开,一整篇全是这件事儿,很醒目 。我分管器官捐献工作,比较敏感 。”她是重庆红会宣传部副部长,兼管器官捐献事宜 。
据她回忆,自己30日当天“马上请示了领导”,“还贴了2000块钱,到现在还没处理” 。
秦红梅还记得这天下着雨,她第一次上了邱培亮一家住的小楼,“很窄,很黑,很潮湿”,黑到她一进门都看不见孩子在哪儿 。
孩子躺在床上,“还在动” 。她一下子放心了,“还好” 。
和秦红梅同来的还有红会的几个人,发了秦红梅垫付的2000元慰问金,并拍了照片 。水果、玩具堆了一屋子,房间里第一次有了人气 。
第二天,小宬灏又入院了 。他回到了新桥医院儿科,同一个科室,同一间病房 。
邱培亮自己都犯迷糊 。事情不能解决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解决又一下子就解决了,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
“妈妈,我要死了”
小宬灏不止一次说:“妈妈,我要死了 。”
刚4岁,上过半年幼儿园大班,没有人给他讲过死 。他用直觉理解了这件事 。
多数时候,怎么疼、疼到什么程度,他还不会表达 。脑子里知道的那点儿东西还不足以让他对正在经历的一切产生想法 。大部分时间里,他像小动物一样承受着 。
因为时常无法进食,邱宬灏的肠胃系统已经紊乱,半个月没有排便,何成琴只能给孩子抠,几次之后,肛门都破了 。
这天他饿了,吵着要番茄炒蛋,吃了小半碗,吐了,吐完还吃,反复5次 。
眼睛也不能聚焦了,眼神虚而远,看一个东西,视线绕很久才落上去,抓一个东西,手要在空中摸半天 。
他身上的一切都走了样,身体也瘦得到处都看得到贴着皮肤的骨头 。
夜里,何成琴会突然感觉脸上一阵疼,或耳朵被掐了一下 。生病以后,儿子喜欢摸着她的脸入睡,疼急了会失手抓她,身子缩成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