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散文赏析( 二 )


汪曾祺先生散文的语言总的说来是平和的、冲淡的、生动的、亲切的,鲜活的、生活化的、口语化的 。当然,有时候也会化用一些成语、诗词和典故 。初读汪的作品,可能不会给你带来太大的冲击,但他的语言有一种悠远的意蕴,合上书以后,却能让你回味,让你感动 。你等不及了吧,来,先开一下胃口——
(表姐们)有时竟是特地为花来的 。掐花的自然又是我 。我乐于干这项差事,爬到海棠树上,碧桃树上,丁香树上,听她们在下面说“这枝,唉,这枝这枝,再过来一点,弯过去的,诺,唉,对了对了” 。(《花园》)
多么传神,多么生动!一群雀儿般唧唧喳喳的少女们在树下要花的神情、语气,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再来品品下面的语句——
听,瞿瞿瞿瞿,哪里?这儿是的,这儿了!用草掏,手扒,水灌,嚯!蹦出来了 。顾不得螺螺藤拉手,扑,追着扑 。(《花园》)
一个孩子从听到蛐蛐的叫声,到用尽办法把它掏出来,再全神贯注地去捕捉,写得惟妙惟肖,如在目前!
(齐)白石老人家里人口很多,每天煮饭的米都是老人亲自量,用一个香烟罐头 。“一下,两下,三下……行了”!——“再添一点,再添一点!”——“吃那么多呀!”(《老舍先生》)
白石老人的节俭、慈祥,孩子们略带撒娇的请求,老少间的亲情、对话,就这样极为生动真实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
莫碰臭芝麻,沾惹一身,嗐,难闻死人 。(《花园》)
语含孩子气,甚至女孩子气,是鲜活的,完全口语化的语言 。
汪老的语言有时用笔极简,寥寥几字就能表现出极为丰富复杂的含义 。
故乡的鸟啊 。
我每天醒在鸟声里,我从梦里就听到鸟叫,直到我醒来 。(《花园》)
“故乡的鸟啊”一句独立成段,表达很模糊,似乎不完整,不清晰 。但读了这样的句子,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感动,它包含着多么复杂、多么细密的感情!能揣摩出作者对故乡风物的眷恋,对美好童年生活的赞美和向往,对失去的童年岁月的追忆和感伤 。这是个无主句,但比“我怀念故乡的鸟”这样的句子所表述的内容要丰富得多,情感要复杂得多 。它也不是一个感叹句,用一个平平常常的句号收结了句子 。若换成感叹句后,会发现效果反不如这样淡淡的语气,它除了有淡淡的忧伤,还有一种隐隐的无奈 。再结合《胡同文化》的语言和风格,会发现作者真是个语言大师,一个抒情高手,许多感情都是若隐若现,乍吐还收 。一番玩味后,满口噙香,余味无穷 。
文革期间的一个春节,汪曾祺先生的儿子冒着极大风险,把当时正受到林彪迫害的一个空军的儿子带回家来过年 。汪很是担心,就责备他:“‘怎么事前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我的'儿子哭了,哭得很委屈,很伤心 。我们当时立刻就明白了:他是对的,我们是错的” 。(《多年父子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