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活着,都不容易( 三 )


大年初六,被催婚多年的堂哥去定亲了,主要是谈彩礼 。女方要价43万元,还要50个大洋(价值约4万~5万元),男方为酒席费用和金银首饰买单 。
这是一笔很高的费用,堂哥的积蓄负担不起,因为他还背着房贷,就要靠长辈支援 。我的父亲叔伯一辈都是从乡村进县城的第一代,家家户户多少都背着贷款,没什么闲钱,钱从哪里凑,就成了问题 。
当天,这门亲事最终是谈下来了,女方同意彩礼先打20万元欠条,但有附加条件,如果女方哥哥的亲事也谈妥了,欠条只能打15万元,他们娶媳妇也急需用钱 。这像是一桩买卖,而女孩子似乎吃了亏 。
想到堂哥一家的负担,再想到被催找对象的自己和爱护着我的爸妈,听叔伯们很现实地议论着彩礼中“大洋”的单价是800元还是1200元,能怎么筹钱,夹缝中的我再次不知所措,只有一句空洞的感慨:“这么高的彩礼钱,对男方女方都是沉重的负担 。”
我听着他们在一个约定俗成的框架里,现实地计量着解决眼下具体的问题,不去想这个框架应该是什么样,如何突破和改变,但又发现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我们要的是人 。”—叔叔的这句话给了我安慰—人比钱重要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在“天价卖女儿”的话语里,剥开了它“物化”“量化”的外壳,在里面找到了对人的尊重 。
定亲之后,结婚是顺水推舟,而在外婆家,我管窥到了婚姻潜在的风险 。
大年初四,姨丈和外公在农家院子里聊天,小姨和外婆在厨房说体己话 。外婆拉下小姨的右肩,一块青紫色的瘀痕露了出来,我这才把小姨嘴角上的淤青和家暴联系起来,而我又知道了,外婆年轻时也被外公家暴,这两件事冲击着我—家暴竟离我这么近 。
小姨眼圈泛红,压低声音说话 。伤害是在过年前,她发现了姨丈出轨的痕迹 。小姨认识那个女人,她没有结婚,但有两个孩子,她曾给姨丈他们打过工,小姨给她打过电话质问,很快挂断,号码被拉黑 。小姨找姨丈理论,但他对此否认辩解,言语冲突升级成肢体冲突,姨丈抓起小姨的头发往墙上撞,淤青就是这样烙下的 。
平时看着温和大方的姨丈为什么对妻子疯狂动手?外婆和小姨只归结为“姨丈脾气太坏”,这显然不是答案 。“他说平时在外面工作压力已经很大了,嫌弃我在他回家了还一直唠叨找茬儿 。”小姨转述了一点线索 。
在家里人看来,姨丈是有出息的人,很会赚钱,他有很多套房子,还在厦门岛内买了房,两年前,小姨带着两个孩子在厦门上学,平时姨丈和要高考的大儿子留在县城,一家五口两地分居,孩子放假了才能较长时间团聚,小姨称自己是“全职保姆”,为这个家牺牲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