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上的笔记》读后感锦集( 五 )


语言不仅仅是我们用来描述唯美事物的,不仅仅是心灵速写,不仅仅是载道、美刺的工具,不仅仅是自反性的 。孙文波的诗作涉及到了所有这些方面,然而并未急于把其中一个方面推进到特殊的地方 。这是他的局限性所在,也是他给语言重新建立的均衡感,是他对汉语诗歌的贡献 。
笔者阅读《长途汽车上的笔记》过程中,首先感受到的是孙文波诗歌庞杂、混沌中的清晰 。也许用肖开愚发明的“及物写作”概念,能够更准确地阐释孙文波的写作 。他的言之有物的确切性,回到了关于诗歌的某种更为保守、因而也更易达成共识的起点:诗歌的创新要在语言秩序之内进行,我们不能颠覆语法结构,在很大程度上不能生造词语,我们只能在传统的限度内发明对词语和句法的使用方法 。否则,我们就可能丧失部分读者,更容易导向诗歌接近巫术和玄学的结论 。而九十年代的倡导叙事性和及物写作,某种程度上正是为了反思八十年代诗歌所造成的“误区” 。我们能够相对平和地阅读孙文波的诗作,部分原因也在于他是九十年代遗产的继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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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汽车上的笔记》就像一本普通的消闲读物,在“上架建议”上留着未被填写的空白 。或者,空白本身也是一种出于“营销”目的的标签,但读者对此诗集的阅读确实是相对无法预测的,它的展开方式在最后一行结束之前都是未定的 。这种低预期,符合诗人孙文波的主观设定:他写的是“笔记”,是意识在世界之间旅行的草图,而不是某种文体内规定之物 。如果我们要找到近似物,那么只能说,一方面,他考虑到了苏轼(作为《游石钟山记》、前后《赤壁赋》及一系列山水诗文的作者)、范成大的田园诗、徐霞客的游记以及诸如此类的中国古代文学传统,另一方面,他面对着西方近代伴随经济发展与帝国扩张而诞生的修养小说、华兹华斯式的地理叙事-抒情诗传统,此外,还有二十世纪初期作为现代诗的奠基者庞德和T. S. 艾略特的美学和总体意图 。
初看起来,孙文波之写作《长途汽车上的笔记》,有点像朱朱写的《清河县》系列,都是“中年写作”的尝试:充满耐心和形式的馈赠,将写作看作一个长期的过程,思维专注,全诗有高度的设计感 。尽管朱朱的《清河县》作为当代写作长诗的某种典范,在长度上是不及是孙文波的作品的 。二者都是某种意义上精雕细琢的结果,至少在时间投入上是这样的;它们都达到了某种层次的复调 。
在这样的写作范式中,我们告别八十年代的史诗“冲刺”已经很远了 。因为这种写作上的复沓、耐心和过程感(往往是数年深思熟虑的产物),也使这些长诗区别于一两百行的“中型诗”——后者在构思和写作上往往是更加短时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