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木拱桥读后感1000字( 六 )


我在夏季随身携带约90斤行李,包括全站仪、三脚架、攀岩绳索和设备、其他工具、笔记本电脑、大小相机和衣物 。冬季再加上厚重衣物,行李大概要达到百斤 。行走的时候,我手提全站仪,肩扛三脚架,身后背一个高我一头的旅行包,胸前还要缀一个高到鼻尖的书包——我可以以这身装备徒步走上几公里 。我一般住在距离桥址最近的乡间招待所,也有数次在古桥附近的农家敲门求宿的经历 。山间民风淳朴,一个年轻女性的身份,从未在野外给我招来任何危险或麻烦,反而更加容易受到乡人的信任与照顾 。
那段时间我相信我和木拱桥课题的相遇是一种宿命 。它对于我是最为理想的题目,而我对于它是最为理想的人选——不但因为我接受过结构工程与建筑史学的双重训练、经历中国与欧洲的求学历程,而德国博士学制在时间上有巨大自由去实践田野,并且少年时代业余马拉松、铁人三项、越野挑战等运动经历,也给予我超出常人的体力与耐力,独自进行长期田野测绘的可能 。
浪漫亦不是没有危险 。2011年,在田野中我出了事故 。在景宁县长滩桥测绘时,我在拱架中爬行,因为天寒(这一天是冬至),手掌干硬,没有抓住梁木,跌落桥下 。桥并不高,但右脚跺在了巨石尖锐的棱角上,将脚跟骨跺成粉碎性骨折 。那是一个尚未通车的村子,摔伤4小时后,当地一位好心的修路的“包工头”开车将我送至乡上(他拒绝收钱,他说:“我要是为了钱,我还送你干什么?!”),又坐小巴回到县城,方见到医生 。
所幸返家养好伤后并没有留下大碍——只在每一个下雨的寒日犯一犯关节炎 。一年后便继续入山考察 。
2011—2012年有三件事令我的研究思路发生关键的转变 。先是2011年在屏南的廊桥学术会议上,我结识了来自德国的(英国人)Philip Caston教授——他竟然和我师出同门,是我的导师 Manfred Schuller教授最早的博士学生之一 。受他的邀请,2012年我们一同制作了两架木拱桥(景宁县接龙桥)的1:20手工木制模型 。此前我已经在德意志博物馆(慕尼黑)木工部学习过3周传统木工,具备了初级的木工技术 。而1:20尺度的模型可以按比例制作榫卯并探讨构造细节 。借由模型工具和制作模型的经历,我对构造细节和施工方式产生了关注 。
Caston教授对我的另一个影响是鼓励我用德国的“低技派”建筑考古学测绘方法去考察一座木拱桥,我选择了现存最古的如龙桥,与他当时的硕士学生于燕楠一同完成了这项工作 。这段实践历经漫长的26天,前面的3周都因环境的艰苦、效率的低下和精度的粗糙而在疲惫的质疑中度过 。但确实,只有在如此地毯式的现场工作中才可能在细节中发现魔鬼,在激动人心的发现和复原工作后,我真正进入了“建筑考古学”(Bauforschung)这个领域 。这个学科对我最重要的启示是从容而全面的调查态度 。直至如今,国内的建筑学测绘教育仍然在追求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完成外业(现场工作),而后回到书斋完成画图——我们的实用主义思维,最崇拜那些目光锐利的聪明人,他们能从短暂的考察中最快地获得关键信息 。而建筑考古学则以“现场的观察”为第一要义,全面而系统地收集那些哪怕初看上去琐碎无关的细节信息,建立对研究对象完整生命周期的全面理解 。